手术台
手术台
我给他带了浓硫酸,我说这种腐蚀性最强,把东西拿下车,我问他:“人呢?”
他带我往树林深处走去,在一片白杨树下,躺着我前几天见过的那个男生。
他脖子处有个窟窿,还冒着血,身上的短袖被血水染透,这几天一直下雨,他的裤子上就沾满了潮湿的树叶,甚至有几只蚂蚁顺着他的小腿往上爬。
我没询问原因,让他到外面等我,然后穿戴好防护服,戴上防毒面罩,把浓硫酸自他头部开始,往下慢慢地浇。
浓硫酸触及到人体后,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我想起前不久我在安乐这里做饭的场景,那天我烧的是糖醋排骨,排骨下锅的时候,被油染成了焦糖色,很香,很脆。
可是那么好吃的东西,他一口没碰,他说妈,我想吃口鱼。
我在小树林里待到晚上,尸体才算完全灼化,但还有一些残渣,用浓硫酸腐蚀不了,我把这些交给了安乐。
他进小树林的时候我去了他房间,门锁了。我推不动那扇门,但我知道那里面一定有个人。
他忙到晚上才回来,身上有泥,鞋面湿了,我问他怎么处理的,他让我别操心。
回来之后他把自己锁在房间,冲洗一番之后又出来,我问:“里面有谁?”
“她。”他坐在我面前,“睡了。”
“她知道吗?”
他摇头,颈部转动的时候,我看见他脖子上有几道抓痕,我站了起来,要往他卧室走,他说:“我锁了。”
“看得这么牢,她要是知道还能呆得下去?”
“没事,她睡了。”
“到底怎么回事?要针管干嘛用?”
他没说话,递给我一个u盘,我到房间查看起来。
看了第一眼,我就知道这是从监控上拷贝下来的,时间显示8月16日下午14:26:08,秒数还在不停地走着,画面里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
那个男生从窗外翻进来,走进安乐的房间,雨水顺着他的裤脚弄脏了地板,他从床头的柜子里拿出一个袋子,袋子里是白色的粉末,他放在纸上,卷起来,傅虞走近,他突然一个擡手,往傅虞鼻尖塞。挣扎间,傅虞额头撞到床,看着像火了,把那个袋子夺过来扔掉。男生的表情由犹豫变得凶狠,他把傅虞抱起来扔在床上,狠狠地咬住她的锁骨,她吃痛地蜷缩,他从地上抓一点粉末往她鼻尖放,她挣扎着,可没他力气大,不一会儿她就渐渐软了下去。
男生看着她,闻着她,宝贝似的,亲了下去。
紧接着我看见安乐走了进来。
......
我把视频关了。
安乐肯定不是主动染上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而看完之后,我知道了安乐的杀人动机,因为傅虞也染上了。
我到客厅问他,她醒了之后怎么办,他问我要车钥匙,把她抱进车里,对我说很快回来。
的确很快,不知道他把人送到了哪里,一来一回仅仅四十分钟,郊外这么偏,离任何有人气儿的地方都很远。
在我第三次逼问下,他说:“妈,我们回吧。”
路上他开车,自从他拿到驾照后很少开车,我问他懂不懂交通规则,之前开四十分钟的时候没闯红灯吧。
他说:“懂不懂都得开,你看你的脸色。”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确累着了,连轴转的手术,销毁尸体,加上消化那个u盘里的信息,已经让我身心俱疲,但我还是嘱咐了很多,他看我实在放心不下,就说:“懂,睡吧。”
我太累了,靠在椅背上的时候,我的脑皮神经已经处于休息状态,所以当我摸到口袋里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时,并没有立即做出反应,我是回家睡完一觉之后,才惊觉,那是一枚接收器。
我立即拨通小赵的电话,询问那个做耳蜗植入手术的患者怎么样了,他说一切正常,我问他检测仪器什么情况,他说有反应。有反应就说明他能听见,那我手里的接收器是怎么回事?
如果爆出来,这无疑是一场重大的手术失误,也许会毁了我这么多年来的努力,把我逼离这个行业。
我热爱这个行业,于是我决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把那枚接收器藏了起来,但出于保险起见,我还是去看了一下那个患者。患者姓李,听说以捡垃圾为生,年纪很大了,可精神看上去还不错。
正如小赵所说,检测仪器确实有反应,我暂时放了心,决定先观察观察。
没多久,安乐进了戒毒所,他自己主动要求的,在我还打算帮他瞒的情况下。
他进去两个月就出来了,他意志力很强,那里的所长是我大学校友,他跟我说,安乐几乎没有复吸的可能性。
我放了心。
......
我还是不能接受。
看着地毯上躺着的针管与药品,又看着墙壁上熟悉的挂画,我痛苦地抱着头,安乐不该是这种下场,没人有资格给他安排这种下场。
安乐是倒产出来的,接产护士说再晚两分钟就没命了,另一个护士说,这孩子命大,将来一定大富大贵。
可安乐的命,并没有她说得那么吉祥,他出生一周就进了重症监护室,原因是心跳衰竭。我怕他就这样死去,那段时间我念起了圣经,天天对着医院窗外的基督教堂祈祷,但这起不了任何作用,医生给我们下了病危通知书。
我时常到病房外看他,他那么小,那么瘦,在保温箱里,脸色发青,我很想把他抱在怀里,听听他究竟还有没有心跳。
好在他又撑了过来。
我想起那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安乐屡次遭到命运的摆弄,一定是上天在后路给他预定了鲜活的人生。
我抱着他,跟他说:“会好的,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