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柒· - 桃花坞里虎呜呜 - 糖多令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贰拾柒·

贰拾柒·

武宋在厨房里起灶翻铲,香味一阵阵随着风钻进鼻尖,颜喜悦闻着,脚下一颤,从梦中醒来。

睡过一觉,脑子迷糊不清,如果不是看到手掌上的伤痕她都忘了自己受了伤。

颜九儒听见榻里窸窸窣窣的动静,转过头去看,便看到颜喜悦睁着滴溜圆的眼睛,转也不转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不问那些糟糕的事情,走过去后只含笑地问她肚子饿不饿:“喜悦,肚子饿吗?”

颜喜悦下意识想说不饿,但宽空的肚子动一下就算,她捂着发酸的肚子,良久才点头:“爹爹,我饿的。”

“阿娘给你做了好吃的东西,应当快做好了”颜九儒伸出手牵她,“走吧,先和爹爹去吃饭吧。”

颜九儒的手指细长且节骨分明,颜喜悦忍不住盯看他的手指,在梦里也有一双这样的手常在她的脸色抚摸,看了好久,她收起思绪,才把自己抹了收口药的手轻轻搭上去,然后五根指头裹住其中两根手指。

腿上的伤没有伤到骨头,但活动一下,青紫色的皮肉会发生了阵阵的疼痛,她牵着颜九儒的手,一步一步走似毛里拖毡般,动作缓慢又笨拙,和初学步的孩儿一样。

颜九儒眼睛管着她的脑袋看,在她走不稳的时候就赶紧伸另一只手去扶:“喜悦,小心些。”

几步路的路程走了大半刻,他们出现在门外的时候,武宋正在做油炸烩,见到颜喜悦到脸,她从油锅里捞出金黄的油炸烩,趁热撒上一把糖霜,然后解下沾着油气围裙走过去:“喜悦是不是饿了?”

“阿娘,我饿的。”走了几步路,肚子似有饿虫在低声呻吟,颜喜悦深深嗅着飘散出来的油香,吞咽一口唾沫,用露着饿光的眼和武宋对视,“好饿好饿。”

早已过了用午膳的时辰,武宋自己也饿得有些直不起腰,赶忙收拾好,就把饭菜端到食桌上。

午膳本是吃味甘色翠的翠缕面,但面出锅以后没有及时吃,水被面条吸干,早已糊成了一团,口感硬邦邦又黏糊糊的,难以入口。

昨晚没有煮饭,吃的是红薯,不吃面食肚子里吃多少菜都会饿,武宋赶紧问隔壁鹅婆婆借了点剩饭,然后加水,大火煮成水饭,于是午膳就变成了一锅水饭、一盘油炸烩还有一盘旋炙猪皮肉。

油炸烩外皮酥脆香甜,内里柔软味淡,一口咬下去,牙齿间就发出滋滋的声音,颜喜悦颇爱吃,一次能吃好几根,武宋不常做这些,油炸之物伤喉咙,吃多了夜里咳嗽,吃药也起不了作用,且咳久成疾,不大好受,她不想让颜喜悦胡乱生病,本就是药罐子里泡大的,再生其它疾病怎么能长大。

不过都说吃了喜欢的东西能振精神,也能柳一柳惊,所以今儿武宋做了她爱吃的东西。

见到面前的油炸烩,颜喜悦什么忧虑都捐去了,一手拈着送进口里,一手放在下巴,咬上一大口,糖霜如雪一样落在掌心里。

颜九儒吵着要吃肉,武宋做了一盘旋炙猪皮肉,自己则低头吃着糊成一坨,肉瓜子都没有的翠缕面,边吃边道:“慢点吃,细细嚼了再吞,别噎着了。”

“好。”听了武宋的话,颜喜悦稍把嘴巴张小一些去咬。

鹅婆婆的剩饭不多,只借来一碗半,颜喜悦和颜九儒胃口大,煮成水饭后也只够两个人吃,武宋不想浪费食物,那难以入口的翠缕面便自己吃了,才吃了一口,吞都还没吞进肚子里,筷子和碗一并被颜九儒劈手夺了过去。

颜九儒把热腾腾的水饭推到武宋面前:“我突然想吃翠缕面了。”

“诶,我加的是素汁,你不爱吃的。”翠缕面用槐叶汁和着面粉做的,颜九儒不爱蔬菜,用蔬菜汁做成的面条自然也不会喜欢,武宋推会水饭,擡手要去抢那碗面。

颜九儒怎么能让武宋吃粗粝之餐,一个转身避开来抢面的双手,又手疾眼快,往翠缕面里头夹了好几块猪皮肉,用筷子将它们和面搅拌在一起,然后起一坨就塞进嘴里。

吃到翠缕面的颜九儒面露得意之色,夹起一块肉送进武宋的嘴里:“这样就算是加了荤汁了,娘子你快些吃吧,待会儿水饭凉了就不好吃了。”

肉送到嘴边了,武宋揣着羞脸儿张口去接。

颜九儒一口一口往嘴里塞面,街上叫花子吃东西一样吃得又急又快,怕被人抢走似的,武宋拗不过他,吃着水饭,还腾出心肠管他:“你慢些吃,吃太快了面也会噎着喉咙的。”

“娘子,我、我知道的。”冷却后的翠缕面甘苦味更浓烈,即使口里咀着油呼呼的肉,颜九儒的眉头还是不展,他皱着眉头,腮帮子一鼓,脖子仰起,一口气吃到见底。

吃完舌尖发涩,舌根味最苦,唾沫冲散不去的苦味,颜九儒摸摸腰上的荷包,底部鼓鼓的,只剩下三、四口猫食可以吃了,待会儿得去角落里偷吃一口压一压嘴里的苦涩之味。

往日里颜九儒一个人就能把一盘肉吃干净,今日他吃了一半而已,武宋低头吃水饭,水饭寡淡无味,但心里头暖呼呼,嘴角上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来,当初见身材高大的他在米铺里给人搬米送米,揾二钱度嘴,还以为是个一字识的大老粗,谁知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君子。

多少丈夫步过高堂,入了洞房后就变了品性,增了年头却没有长进,但他和七年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人材也依然十分足色。

“娘子笑什么?”颜九儒眼尖,捕捉到了她的笑。

“没什么。”武宋摇头,把头低了几分。

看样子是不想说,颜九儒虽然好奇,但他还是忍住不问,先一步吃完午膳的他一会儿给颜喜悦喂一口水饭,一会儿给武宋夹一块肉。

“阿娘,我刚刚又梦见自己被大虫叼着跑了。”吃到了喜欢的东西,颜喜悦暂忘了不愉快的事情,但她想起刚刚做的梦,“阿娘,这些天我总是梦见大虫,有毛发白的大虫,也有毛发黄的大虫,有点可怕,但好像又不可怕,它们好像并不想吃我。”

“喜悦还梦见了什么呢?”那时候颜喜悦一岁多一点,身子不好,可是脑子没有问题,多少能记一点事,只是因为年龄小,误把记忆当成梦中事,武宋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她当年确实被老虎叼进过虎窝里,不过运道不差,千钧一发之际被路过的颜九儒救了。

“我好像在虎窝里看见了爹爹……爹爹生得好高大呀。”颜喜悦舔着手指上的糖霜回忆,在她的梦里颜九儒和树一样高大,脖颈要仰到极点才能看清楚他的脸,“我还梦见爹爹不要我,我哭了好久好久,可是他都不回头。”

一听后半截话,颜九儒想她是梦见了初次见面光景,心里格地地不敢搭话,那些事儿就是个私盐包儿,不能主动提起来。

而武宋以为她说的是大都里的爹爹,口里一涩,露出苦涩的笑容,颜喜悦的模样和她阿娘有几分像了,尤其是眉眼间,不知日后去大都,她的亲爹爹见到与故人之姿的她能不能认得出来。

“爹爹,在梦里你为什么不要我啊……”被人抛弃的梦境过于真实,颜喜悦仔细想起来,心里头酸溜溜的,想起市曹上的流言,她怀疑自己只是他们名色上的女儿,其实并无血缘的瓜葛“阿娘,我是不是……”

话没说完,有人在门外喊武宋:“武娘子在吗?我是刘家的梅香,少爷叫我来问一声,好日子是什么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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