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拾柒· - 桃花坞里虎呜呜 - 糖多令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捌拾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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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喜悦脆弱,还发着热,受不得一点的折腾,武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在颜九儒动脚去找医馆以前,她扯扯他的袖子,眉头微微蹙着说:“夫君小心一些。”

“我会好好回来的,娘子放心。”颜九儒肯定地回完以后,忧心忡忡地望着熟睡中的颜喜悦,他用手背探了一下她的额头,热没有减一分,再这么热下去脑子怕要热坏了。

额头上一阵冰凉,颜喜悦在此时醒了过来,黏涩的眼斜斜地看着即将离开的颜九儒,强打精神想擡起手抚平颜九儒的眉头,却是擡了一半就失了力气,她怕这个举动会让人笑道:“爹爹,我好、好一些了的,你不用担心。”

“喜悦乖乖,再睡一觉。”颜九儒回以一笑,“爹爹去给你买好吃的回来。”

说完,颜喜悦无力闭上了眼睛。

武宋拿出一些碎银子交到颜九儒手中,随后看西沉的明月掐指头算时辰:“夫君拿着些银子以防不时之需,以及快去快回。”

“嗯。”颜九儒袖好银子,转身消失在月色之中。

颜九儒离开之后颜喜悦的身子越发热了,隔着衣布都似抱着个烫山芋,武宋将她胸口的衣服解开一下纳纳凉风,不停折着声音说些话,不希望她昏睡过去。

“她到底是生了什么病?”目前看来只是发热而已,但发热之前定有别的疾病,要不然不会北上来大都,蒋尚延没有养育孩儿的经验,而他自己身强力壮的鲜少生病,实在琢磨不出一个孩儿得来什么大疾。

“我也不清楚。”武宋摸着颜喜悦的脸颊,情绪低落至极,“其实她不是我亲生的孩子。”

“她、她不是你亲生的吗?”头脑忽然一晕一热,蒋尚延无法思考后面的事儿了,抱着颜喜悦的双臂微微颤抖起来。

“嗯。”武宋回道,“她是我夫君救来的孩子,从老虎口中救下来的,是一个很有福气的孩子,但有福气,也受不住被疾病折磨困扰。”

她将颜九儒从老虎口中救下颜喜悦的旧事,简洁明了地说与蒋尚延听,当然,对自己的夫君是一只老虎的事儿她只字未提。

一个不能爬行走路的孩子从老虎口中活下来,大抵只有话本小说里才会发生,蒋尚延顾不得去细思这一个荒谬而美满的故事,忙问道:“你夫君……也是在苏州救下她的吗?她、她是被爹爹抛弃的,那么她的阿娘呢?”

“是苏州。”武宋想了想,回道,“她阿娘病死了。”

“她阿娘……是不是……是不是卖豆腐为生的娘子?”一句简单的话,从蒋尚延口中硬生生变成了三句话,最后一个字说完他呼吸骤停,问了问题以后他又不敢听到回答。

一旦是他心中所想的答案,他不知自己会做出何等反应,也不知要怎么面对。

复仇这条路走到这种时候不可能再回头,如果颜喜悦是他的孩子,他还是不能和她相认,相反的,他还得保持白日里冷淡的态度,让她远离自己。

“你认识那位上官娘子吗?”武宋惊讶一会儿后恢复常色,“我倒是忘了大人在苏州呆过,也许见过这位娘子,她的阿娘就是那位上官娘子。我当她阿娘时她就有病了,至于是什么病,医生也不清楚,但说大概与骨头有关,因为发作起来,骨头会变形,很是痛苦,所以才会来大都看回回医。也是因为这个病,她一直长不大,明明都六岁了,却比同龄的孩儿矮了大半截。”

说着说着,武宋哭了出来,颜喜悦不是她亲生的孩子,但她和颜九儒早就将颜喜悦当成是亲生的了,这几日她一直担心颜喜悦真的无法长大,小小庚齿就要长眠于地下,受虫蚁啃食,那未免太残忍了。

蒋尚延望着颜喜悦,只觉得越瞧越熟悉了,他的眼眶渐渐发热,苦涩得像是被利刃划破了胸口。

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不想此时此刻就躺在自己的怀里安睡着,毫无防备之心。

当初他是抱着赴死的心态离开苏州的,从没想过会见到过那个意外到来的孩子。

没见过所以感情淡薄,在大都为理的几年里他步步为营,脑子里只想着如何解了这些仇恨,只有在夜深人静时偶尔会想起来心上人上官之之和她肚皮里才成形的孩子。

上官之之说自己肚子里结珠的时候,那瞬间他有初为人父的欢喜,但这阵欢喜并不能冲淡积在心中多年的仇恨。

他说要来大都报仇时,上官之之欲同上大都,态度坚决,全然不惧怕死亡,可他不忍心,一旦她随去大都,便要以女眷但身份呆在他的身边,在复仇以前,孩儿要过的是毫无自由和受尽白眼的个质生活,若复仇成功,那么她死之前还会被侮辱数回,孩儿也是死状凄惨。

上官之之虽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却生来有手艺,做的豆腐香甜可口。他想,做豆腐不能发家致富,但能解决温饱难题,离开苏州以前他给了她一笔银子,原本以为她会在苏州和孩儿过上平静的生活,却是不想从他离开后母女二人未有过上一日的好生活。

武宋说上官之之是病死的,她死后,才从娘亲肚皮里出来的颜喜悦无父无母,过着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日子,蒋尚延不敢细想那些生活,光是想一些,他便要泪流满面。

要报家国之仇,只能当个负心汉,当个抛妻弃子,永远得不到宽恕的负心汉。

“喜悦……”但蒋尚延还是哭了,一时间,愧疚、懊悔一起涌上心头。

他私以为的保护却害得心上人病死他乡,害得孩儿疾病缠身得不到救治。

“大人怎么忽然伤感起来了?”蒋尚延失态了,哭得和孩儿一样,被泪水淹没的眼里悲伤毫不掩饰,武宋见状,惊诧不已。

男儿流泪本就不多见,哭出声音的男儿更是屈指可数。

“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孩子,有些想念他,而听了你说的事儿后,忽然有些心疼这个孩子。”蒋尚延不能和颜喜悦相认,托言流泪不为何事,只是因为怀里的孩子动了恻隐之心,“他的爹爹当真是个坏人,我想他日后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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