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

咸鱼

古井外落满了枯叶败果，打上来的井水煮过后意外的甘甜。

檀稚抱着膝盖，目光落在烧得火红的柴火上，想着离开前文祯明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噼啪——

寂静中，身后的枯枝发出清脆的一声。

惊得她回眸看过去。

月光下一道清瘦的身影，静静伫立在庭院里。

“谁在哪里？”光线昏沉，檀稚没能看清来者，连忙拿起烧火棍指着他。

“你终于肯回来了……”身穿黑袍的身影从暮色里走出来，烛光落在他脸上。

檀稚看清了他的脸，心跳漏了半拍，“你怎么从宫里跑出来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五个月一封信也不写给我。”烛光沁在他的眸底，如同鎏金般耀眼。

檀稚警惕地看着他，沉默着。

他这副人畜无害的外表，骗她炼制了那么多年的九返丹，他的城府之深比她所想所见的还要更甚。

朱孝南失望低下头，“不知道他在你面前说了我什么，但你不必这般看着我。”

“他未曾对我说你什么，反而是你！骗我炼九返丹。”她手中的那支烧火棍在半空抖着。

九返丹。

朱孝南听到脸色一变，“所以你给他解了？”

文祯明将檀稚带离皇宫，他想到最坏的结果就是檀稚会继续炼九返丹，没想到她竟然把解药炼出来了。

“我若不解，你打算让他一直服九返丹？你应该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毒药。”檀稚愤愤地瞪着他。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他在东宫里所干的那些事，你不知……”朱孝南向她走近几步。

那只还冒着火星的烧火棍几乎抵在他的胸前，“你跟他的事，不想听，你利用我这是事实。”

“入东宫的第二年，他联合高太后血洗我东宫，几百条人命……他们将我囚在东宫里，成为空有虚名的太子，我只是想要自保。”朱孝南嗓音低沉发哑。

他胸前的灼热一步一步逼近，“我的侍女茴香，身上的皮肉被他一刀一刀刮下来，小禄的尸骨出现在清池里，这些他都不会敢跟你说。”

檀稚手腕发抖更加明显，他一字一句的描述钻入她的脑海里化成一幕幕模糊又血腥的画面。

初见时，对文祯明的印象被朱孝南一点点勾起。

在他们没有互相敞开心扉之间，文祯明就是这般阴戾扭曲的恶人。

朱孝南所说的这些，檀稚信文祯明是能做出来。

“他能在你面前装可怜，博佳人同情，他手上沾染了无辜之人的鲜血，这一现实是磨灭不去的，我知你们……可你不要被他在你面前装出来的伪善给骗了哄了。”

朱孝南握住了那支烧火棍，低吟道。

烧火棍上的火星灭了，几缕青烟升腾起挡住了她的眼眸。

他垂眸望着她，目光如矢似要透过她清透的眸子望进更深的地方。

朱孝南薄唇一张一弛，迟缓道：“你对他不过是害怕，内疚，他因你成为奴中之婢，亲手炼制丹药成了他的枷锁，别让自己骗了自己。”

一直落在心底归墟中，无人点破的隐晦被他一言戳穿——内疚愧意，是檀稚对文祯明情感的底色。

自己骗自己？

到底是因为她在面对文祯明时潜意识里，惧怕愧疚的心境当作是对他产生的情愫心动，还是只因心悦他……

烧火棍脱离掌控跌落在枯草堆里。

檀稚此刻心里所有情绪混作一团，一时之间慌了神陷入自我怀疑。

朱孝南看到了少女眼底的神慌，逼近蛊惑道。

“我想，他还不知道，当年导致他被净身的少女是你，倘若知道了那副伪善的面具坚持不到一秒，他身上九返丹的毒已解，你对他而言没有任何价值。”

他们相距咫尺。

少女急促的心跳声在幽静之中尤为明显。

“你也害怕这样，才不敢告诉他，不是吗……”朱孝南嗓音轻而淡，三分缱绻七分蛊惑。

“文大……”月色幽暗的大门前，看守的侍卫话未完只见一道寒光乍现，炽热的红色喷溅三尺。

檀稚看见那名侍卫倒下，眼眶下的瞳仁发颤收缩。

死人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刚才还流淌在他体内的鲜血此刻从利刃上滑落，滴在地上，“朱孝南！”

朱孝南侧身将檀稚护在身后，侧脸低声一句，“记得藏好，别让他知道……”

檀稚擡眼望着文祯明，正对上一束杀意露骨的目光，就在视线在半空中相碰的一瞬间，他眼底的神光变幻流转。

她垂下眼眸竟躲避了他的视线，又有些心虚地擡眼窥伺一下。

朱孝南走向不紧不慢地走近文祯明，“朕与文家三小姐一见如故多聊了几句，文爱卿杀朕侍卫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