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黄道吉日（中）
“乖孩子，是妈没错。”颜如玉疼惜地拍着冷卿的后背，那手法俨然还把他当成小孩看待。 “妈，让我好好看看你，”冷卿激动地离开颜如玉的怀抱，抱着她的胳膊，眼眶湿润。
“妈老了，有什么好看的，”颜如玉有点局促地回避了一下冷卿的眼神，“倒是应该让妈好好看看你，”她抬起黑皱黑皱的手抚摸着冷卿的脸庞，流下心酸的泪水，“长大了，长这么大了，跟小时候一样标致漂亮，妈都快认不出了，真好，真好…”
冷卿的泪水也渐渐渗出眼眶，握住那只可以用瘦骨嶙峋来形容的手，“妈，再怎么变，我永远都是你眼里心里最最疼爱的小卿。”
颜如玉宽慰地点头，摸着他的脑袋，“你真是妈的乖孩子，这些年，难为你了。”
“这些年”三个字，让冷卿才想起满腹的疑问，“妈，快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二十多年前，你不是已经…”
颜如玉露出躲闪的神色，“我…我…”
冷卿当然看出不对劲，“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我…”
“妈，你别慌，有什么事慢慢说？”
颜如玉定了定神后，突然抓着冷卿的手臂，而且是很用力地抓着，反正有点不正常，连同眼神也很不正常，像是在哀求，“小卿，你是妈的乖孩子，对吗？既然是乖孩子，那妈妈说的话，你都会听，是吗？无论妈做了什么事？你都要记得妈是爱你的，都不要怪妈妈，好不好？”
冷卿一头雾水，半天没回应。
颜如玉有些吃力地晃着冷卿的手臂，“小卿，妈说的，你听到了吗？”
冷卿带着不解，木木地点了两下头。
颜如玉转忧为喜，“好，乖孩子，接下来，妈说的话，你好好听着。”
冷卿怎么也没想到，颜如玉的这一段话，彻底颠覆了他的三观，还有他接下来的人生，尤其关于他和她的未来。
颜如玉显然是做好准备而来的，不然她的神态怎么一下子变得平静，“当年，妈并没有生病，因此也就没有去世的事情。”
冷卿愕了一下。
颜如玉看了一眼冷卿，像是在刻意观察他的反应，末了，继续说道：“你一定想问我，没有去世，怎么会有当年的葬礼？其实这是…你爸，”她这次是盯着冷卿看，眼神渐渐有点不安，语气也变得缓慢，像是在故意试探冷卿的反应，“冷明哲故意对外声明的，目的就是让你也相信我已经死了。”
冷卿恍然了一下，又因此加深了一点对冷明哲的痛恨，“难怪当年他死活不肯让我去参加你的葬礼，原来这是他故意设计的！”顿了一下，他又反过来质问，“妈，他设计归设计，你难道就不反抗吗？你难道就没想过来找我？我当时那么小，你怎么忍心丢下我，就这么一走了之？”
颜如玉被击中痛处，哽咽道：“妈…是有苦衷的。”
“苦衷！”冷卿抓着颜如玉的胳膊，迫切问道，“妈，到底什么苦衷能让你销声匿迹了二十多年，也不回来看我一眼。”
颜如玉神色挣扎了一下，又回避冷卿的眼神，战战兢兢道：“苦衷就是…就是…妈…才是…才是那个…破坏家庭的人。”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冷卿抓紧了一些颜如玉的胳膊，眼神更加迫切，还带着几分不安。
颜如玉一了百了地哭着喊：“你爸没有婚外情，他从来就没有对不起这个家，是妈跟别的男人不干不净，是妈害了这个家，是妈…呜呜呜…”
这犹如平地起雷的真相，让冷卿呆了好久，反应过来时，他压抑着内心的愤怒，缓缓松开颜如玉，转而继续冷静地了解“真相”，“说吧！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值得让你这么抛夫弃子！”
颜如玉被冷卿过于冷静的态度吓到了，恍惚间，她差点忘了这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嗷嗷小儿，而是跟冷明哲有得一拼的叱咤商场风云而势如破竹的大人，已经不是她这个当妈的能够应付得了的。
而他问的这个问题，又是一针见血，戳中她此番来的目的，便开始忏悔般地抓着冷卿的手，语无伦次道：“小卿，妈知道错了，你原谅妈妈好不好？妈真的后悔了，起初，妈以为遇到的是一个比你爸还要好的男人，我就鬼迷心窍跟着他了，他一开始也真的对妈特别好，这种好也是你爸给不了的好，后来，我跟你爸闹离婚，就跟着这个男人去了国外，时间一长，我才发现这个男人不仅有暴力倾向还有吃喝嫖赌的坏品行，这些年，妈是被他打着过来的，我受不了的时候，想过来找你，但妈没有脸啊！”
冷卿冷笑了一下，“因果报应！这么说，你是过不去了，才想到你在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儿子，是吗？你不觉得你枉为人母吗？开心的时候想到自己，落难的时候想到我，你当真有脸！”
颜如玉百口莫辩，默认般地擦泪。
冷卿见状，冷笑变为苦笑，末了，又继续他的疑问，“那当年的小三事件呢？既然冷明哲没有婚外情，那个小三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小三！”颜如玉突然惶恐不安地摩擦着两只手，但她知道，这也是她必须坦白的重要真相之一，“根本就没有小三这回事，她是妈妈的朋友，当年，妈要求你爸给我和那个男人一笔钱，但是你爸不肯，我们就只好…只好叫我那个朋友帮忙，去别墅把你抓来，要挟你爸…”
冷卿震惊到语塞地看着颜如玉。
颜如玉如履薄冰地继续道：“这个方法很有效，你爸真的给了我们一大笔钱，但他也以此跟我做交换，他说，让我以去世为由，从此不要再出现在你们面前，尤其是你，他也愿意承担一切，把婚外情的罪名扣在自己头上，目的是为了让你不要记恨我，因为他知道，你很爱妈妈，他宁愿让你恨他，也不愿意让你知道你有这样一个羞耻的妈妈…”说到这儿，她已经泣不成声。
几近崩溃的冷卿含着泪惨笑着：“简直荒唐！简直可笑！”愤怒也渐渐倾泻而出，“你对不起我的何止于此？你知不知道，我被抓去的时候，我经历了什么？你知不知道，那个经历害我留下挥之不去的童年阴影，以至于落下创伤性的心理疾病，你让我过了二十多年战战兢兢的非人生活！更甚的是，你竟然让我因此错误怨恨了冷明哲那么多年，整整二十多年……现在好了，他还躺在里面，半死不活，你让我怎么释怀……怎么释怀……”他最后怒吼一声。
“什么！”颜如玉确实感到吃惊，哭着说，“妈不知道，当年你被抓去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你告诉妈妈，发生了什么好吗？”
冷卿甩开颜如玉的手，颜如玉本就瘦弱，身子可怜地踉跄一下，冷卿视而不见，用如石头一样的冷硬口气，用手指着客厅出口的方向，背对着颜如玉，“走，像多年前一样，销声匿迹，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
“小卿…”颜如玉走近一步，哭声乞求道：“妈不求你原谅了，但你能不能看在母子的份上，给…”
“如果一笔钱可以抹掉我们之间的母子缘分，我乐意，你去找张管家，金额随便你开。”冷卿道。
“谢谢你，小卿，谢谢你不计前嫌，谢谢，”颜如玉卑卑微微地低声哭泣，“妈对不起你，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生病了，妈再也不会来烦你了。”
颜如玉离开后，冷卿再次来到了冷明哲的病房，心境却不可与往日同语，如果颜如玉是来忏悔的，那他此刻是带着悔悟而来的。
他走近病床旁，双眼噙着泪水，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端详着冷明哲的脸。
虽然每一次来探望，他都会看看他的脸，但那顶多就是看他身体有没有好转？气色如何？而不是带着父子情深的心思去看，说白了，就是在履行作为儿子的职责或者说是为了体现自己并不是凉薄之人。
如今这样一看，才发现他的脸已经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一层布满沟壑般的皱纹的皮贴在了骨头上，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脸颊凹陷，尤其那瘦成如柴的身体，如果不是盖着厚厚的棉被，那俨然骷颅的身形一定让人触目惊心。
风光不再！
威严不再！
眼里对他的慈爱更加不再！
是啊！他怎么现在才记起，冷明哲对他的好，奈何全是润物细无声！奈何全被表象迷惑双眼！
他从小以为，最爱他的人是妈妈颜如玉，没想到，最爱他的人竟然是一直在为这个家默默打拼的冷明哲，他的爸爸！
冷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悲痛的情绪了，他握着冷明哲形销骨立的手掌，追悔莫及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里噙着的泪水也溃堤而出，哭喊道：“爸，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起来好不好…我想跟你冰释前嫌…我求你…给小卿一个机会…爸…爸…我求你…应我一声…就一声…一声就好…爸…我错了…我该死…如果可以…让我代你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