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丝袜争夺战
“我的！”
“这是我的！”
一个女人尖叫起来：“瞎说，明明老娘先看中的！”
“你才瞎说，你付款了吗？”另一个女人气势汹汹地挥舞着小票，示威般地拍在柜台上，“我连钱都付了！”
“这还不是你从老娘手里抢的？”
“你又没付钱，谁规定是你的？”
“我不正在看么，我难道付不起钱？”
“那就说你还是没付钱！”
眼看暴躁的两人要从口角之争升级到拳脚之争，闻讯赶来的经理终于跑到现场劝架：“好了，好了……杜太太、王太太，两位都是体面人，区区一双丝袜，不至于如此，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呸！还区区一双丝袜，你怎么不多变几双给我？”杜太太杏眼圆睁，双手叉腰怒吼道，“老娘连付了钱的东西都拿不到，有你这么做生意的么？”
王太太也一脸凶相地撒泼道：“不行，我今天脸都丢光了，你们商场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老娘叫人来砸了你的柜台！”
经理赶紧讨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看到一群售货员、顾客在周围围观，他又不耐烦地挥手呵斥，“别看了，别看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楼下刚到了新香水，你们不去抢么？”
听到这个消息，一堆人顿时做鸟兽散，蜂拥朝楼下跑去。
经理看人已走得差不多，把吵架的两人拉到经理办公室，神秘兮兮地从保险柜里拿出两双连裤袜：“实不相瞒，这是我的私人物品，并不是柜台经销品种，本打算过年送给夫人，两位都是本店老顾客了，给小弟一点薄面，握手言和怎么样？喜欢丝袜的话可以拿这个，刚才那双我可以留给内子。”
一看经理拿出新东西，两个女人立即两眼放光，不约而同惊呼起来：“这不是永安卖断货的新品连裤袜么？多少钱？”
“3美元。”
“我要了！”杜太太生怕经理反悔，立即从坤包里掏出3张1美元纸钞，接过一双丝袜就扬长而去，她还急着下楼买香水呢。
王太太面露为难之色，低声道：“我没带美元，您这不收人民币么？政府要知道了能有你好日子过？都三令五申不许再用银元、美元给商品标价了。”
“收，收，人民币12万。”经理怕她发火，陪着小心解释道，“我知道现在汇率涨了，但我确实是4万时换的美元，托朋友在外面买的，不赚你钱，保本出，保本出……”
“12万就12万，也不差这点！下次有新货一定记得打电话通知我啊！”
“一定一定。”
“那行，我也赶紧挑香水去！”
刚才还混乱一片的场面立马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送走两个母老虎后，大冬天的，经理感觉自己后背全湿透了，想了想拎起电话开始诉苦：
“卢老板，我是新新百货小孔，新款丝袜您老无论如论何再给我们调拨一批啊，今天为几双袜子，顾客都在商场打起来了，影响实在不好，若给记者刊登出去，只怕更是笑话！
是是，我知道这是进口货，政府进出口公司也要掏美元和美国人买，一时半会调集头寸比较困难，但我们商场还有些黄金、美元和银元，是以前留下来的，只要您肯给货，我们愿意按官方牌价把这些都出售给人民银行！
我们新新百货是坚决拥护政府的，无论税收、售货员薪水乃至工作条件改善都按政府要求做到位了，胜利公债公司上上下下也买了近10万份呐！
对对对，新款丝袜有多少我要多少，您不用担心我卖不掉，再过几个月就是夏天啦，会更畅销的！”
林冠华采购的日用百货到货后，迅速通过“中国进出口贸易公司”这家新机构的物流体系散发出去，重点批发给全国13个大城市的百货商店，在全国零售业中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上海滩四大百货公司是最重要的经销商。
永安公司最早引进并装设日光灯管，商场内部不受天气和时间的影响，始终保持通透明亮。
新新公司充分考虑到消防安全，在大楼内各处均设置自动灭火设备，整个大楼分层装设有冷气调节系统，自行装备了上海第一个由中国人经营的广播电台，在当时是一大创举。
大新公司购置了当时世界最先进的自动扶梯，在地下商场也设有空调系统，硬件设备绝对最先进。
四大百货商场根据商品的类型和性质，划分十多个商品部，从五金到电器，从洋货到中药，每个商品部基本等于一个专门商店，商品种类达数万种。每件商品都明码标价，不讨价不还价，售出货品一律开具发票。
解放前，这里能找到英国棉布呢绒、瑞士手表、法国化妆品和捷克玻璃制品，集全球各地商品于一地，并按类型分别布置，吸引了不同层次、不同需求的顾客前来购物。
解放后因国党海军封锁，各类货源不畅，很多柜台被迫唱起空城计，看到新款“洋货”到来后，销售双方一拍即合，以最好的柜台、最大的力度推出。
只要能在四大公司站稳脚跟，这批货基本就能畅通全国。
林冠华最重视洗化用品，因为这是基本民生需求，男女老少通用，订货量也最大，但万万没想到，最抢手、最热销的居然是丝袜！
本以为南北方目前正值冬天，丝袜这玩意该是夏天才畅销，所以问浪莎定制的贴牌款式不多，数量仅有3万双。3
这3万双分布在连裤袜和长筒袜两个种类上，还区分了各种颜色、厚度，零零星星有30多个款式，折算下来每款不超过1000双，分到四大手里，很多款式连200双都不一定有。
令人大出意料的是，当其他货物有条不紊出货时，新款丝袜却一抢而空，成为上海滩最时髦的风景线！
现在丝袜可不便宜，美国进口的舶来品，那种缺乏弹性的杜邦原始尼龙长袜，都要卖到人民币8万一双，上海滩小资都是识货人，看到弹性更好、更服帖、加入莱卡成分的新款丝袜居然只卖9-12万，还不得抢疯？
为能拿到足够配额，四大百货公司使出浑身解数，争相与中国进出口贸易公司套近乎，甚至还在对方暗示下，拍胸脯表示会把公司掌握的美元和黄金拿出来兑换，帮代理商搞外汇。
道理十分通顺，进出口公司没足够外汇怎能弄到足够货物呢？
对四大来说，现在当然也缺外汇，但更麻烦的是缺货！只要有货，还怕赚不了钱么？
负责统管上海商贸的卢旭章看了满天飞的催货电报无奈摇头，这帮资本家以前死活不肯把外汇交出来，现在为争夺有限的货源，居然一个个积极主动，表态按官方牌价兑换，还大献殷勤说要购买胜利公债。
果然，触动利益比触动灵魂更难！1
9-12万一双的丝袜啊，够劳动人民半个月伙食费了，上海摩登人士还真买得下手。相比之下，4万一组的香皂（4块+1个漂亮肥皂盒）售价反而不那么突兀。
有如此注解，再加其他产品同样畅销，带动人民币汇率持续往下走，对美元的币值从3.7万先升到3.5万，又直扑3.4万而去。
甚至因官方外汇牌价持续下跌，城市富裕家庭也把压箱底的美钞拿出来兑换或购物，免得继续贬值。
对中产阶级来说，长期受困于物价飙升，囤积物资已成为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不管是丝袜、香皂、洗发水还是香水、咖啡，但凡能看到“进口货”，都想办法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