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多情之人短视

挑选过布料后，刘知蝉便回鱼龙小院休息，明天便是国宴，今日怎么也该养精蓄锐一番。

“然然，今天过得开心吗？”刘知蝉看到院子里到处玩耍的然然，开口询问。

“开心！”然然欢呼雀跃，让一个街边的小乞儿能吃饱饭，这样的事情自然是顶开心的。刘知蝉听后也觉得开心，发现孙思归正坐在一边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孩子。

今天孙思归没有随自己出门，这样的事情颇有几分诡异。但刘知蝉不在意这个，只是路过孙思归的时候问了一句，“你也喜欢孩子？”刘知蝉总觉得，孙思归今日的小小“失职”恐怕还是因为然然，况且这个小乞儿还是孙思归发现并抱回来的。

见刘知蝉过来，孙思归先是站起来行礼，随后因为刘知蝉的话陷入了沉默。刘知蝉并未催促，只看这个和自己走出刀山火海的侍卫面带追忆。

“是喜欢的。”孙思归还是回答道，然后这个汉子轻轻叹了口气，“以前家中有个小妹，也是这般天真活泼。整日叽叽喳喳地像个小雀，她也不知道闲着，觉得什么都是新奇的。只要是别人对她好些，那她便觉得那人也是天下实打实的好人。”

刘知蝉只是静静听，没有插话。听到他人说自己的兄弟姐妹，刘知蝉突然有些思念那座贺兰山腰的小道观，那个木讷淳厚的师弟俞守司了。

“有这样的妹妹也的确是件人生乐事。”刘知蝉笑了笑，“不过你那妹妹现在也该成年了吧？是已经嫁了个好人家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孙思归竟然很认真地思索起来，似乎是离家太久记不得了。“我那妹妹，或许已经不在了吧。”孙思归眼神黯淡，低声说道。

刘知蝉一愣，随后躬身道歉，“让你想起伤心事了。”

孙思归自然不会和自家小姐怄气，他让开半步，不受刘知蝉的礼节。

因为这般插曲，刘知蝉和孙思归也没了继续聊天的兴趣。刘知蝉和然然玩了一会便回去洗漱，时辰不晚了，也该睡了。

小小的鱼龙小院本就是随着刘知蝉运转的，当主人休息后，鱼龙小院也就陷入了沉寂。就连跳脱的小丫头然然也安静下来，似乎不想打扰道姑姐姐休息。除了留下一个丫鬟通宵看守等待吩咐，其他的下人也都安稳睡了。

夜色深了，整个兴庆府也陷入了沉眠。就如刘知蝉一般，大部分达官贵人今晚都没有纵情笙歌，他们大都很早休息，为明日国宴做准备。但贵人们睡得香甜，下人们却还在赶工赶点。

塞北王宫内，无数下人侍卫最后检查布置会场。王宫后厨内，无数大厨和下人已经开始为明日宴席准备菜色。很多鱼肉都要提前收拾好腌好，一大锅高汤也在这个时候早早便熬好了。厨师们个个精神抖擞，倒不是他们提前休息得多好，而是生怕在这个节骨眼出捅出什么篓子。

除此之外，兴庆府玉家裁缝铺子也是灯火通明，无数本家师傅被集合在一起，加班加点地用那件山水蜀锦缝制道袍。

冬季夜长，即便到了卯时天也没亮，但这个时候的兴庆府却已经亮了起来。点燃兴庆府的是无数盏油灯蜡烛，今日塞北国宴，兴庆府无数贵胄世家都已经打开了大门。

外郡来访，此时国宴也就事关重大。国宴一事不单单是王孙贵族陪着外郡宾客吃一顿饭就够了，其中还有不少繁杂的礼数祭祀，中间商谈的每一言一句都对两个郡国将来国事有着重要影响。

其实其他世家主人都已经准备上车，而在白林苑外，秋瑾却孤零零地提着灯笼站在门口。这位鱼龙小院的大丫鬟神色紧张，一直紧紧盯着街道远处。

过了一会，远处街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到这脚步声，秋瑾的眼睛一亮，急忙朝道路那边看去。

此时漆黑的街道上多出了一抹亮光，一个胖掌柜怀抱着一只包裹手持火把正急匆匆地跑来。

“怎么才来？若是耽误了祭酒大人入宫当如何是好？”秋瑾上前几步，从胖掌柜手里接过那只包裹。她脸色有些恼怒，此时距离国宴已经没多久了，一切时间都因为这胖掌柜误事而变得紧巴巴的。

“路……路上马车坏了……”胖掌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颇为惶恐。若是今日真的因为他误了贵人大事，那么不光大笔花销打了水漂，甚至还可能被玉公子视为办事不利。那到时候可真的就是血本无归了。

此时的秋瑾也不想没时间和心力在这里职责胖掌柜，她拿着衣服就立刻转身回鱼龙小院。这丫鬟一路上提着灯笼小跑，不一会到了鱼龙小院内。

“赶快拿进去给祭酒大人换上，另外去看看车夫，马车怎么还没备好？”一路奔跑让秋瑾气喘吁吁，但是她却顾不得休息，而是催促起其他方面的工作。

“小姐，我伺候你穿衣吧。”一个丫鬟将道袍送了进来，开口与刘知蝉说。

刘知蝉摇了摇头，伸手将那道袍接了过来，“没事，一件道袍，我还是会穿的。”

小小院子里很快忙碌结束，马车也备好，秋瑾掰着手指计算着自己是否还有什么地方遗漏掉了。道士李方早就换好了一身道袍守在院子里，只等自家师姐准备妥当后便一起出发。

片刻后，主房大门打开了。小院内众人目光看了过去，无数人眼中闪过了惊艳的神色。

山水蜀锦单看锦缎本身的时候就美轮美奂，此时经过玉家裁缝之手便化身成为了一件合身的道袍。刘知蝉梳起发髻，身上道袍山水缭绕，让这道姑飘逸若仙。李方呆呆地看着刘知蝉半天，随后由衷赞叹，“师姐，你今天美极了。”

刘知蝉闻言笑笑，心情显然也不错。“出发吧。”她说了一声，随后带着李方往外走去。

到了白林苑外，马车早就已经等候多时，赶车人是玉家的一名老奴，却不是那塞北铁骑孙思归。对于孙思归在今日不到，刘知蝉并不在意，她只是看了那老奴一眼，随后与李方一起上了马车。

这几乎已经算是刘知蝉专属座驾的马车缓缓启程，向着塞北王宫的方向行驶过去。

秋瑾一直恭谨站着，知道那马车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这才转身离去。

鱼龙小院里，众多丫鬟都神色放松，个别几个甚至靠在偏院房子里打盹。对于这些偷懒行为秋瑾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也知道这些丫鬟大早起来准备几乎等于没睡，此时刘知蝉已经前往王宫，让丫鬟们休息一下倒也未尝不可。

作为玉家培养出来的大丫鬟，秋瑾其实了解几分御下之道，人总是要张弛有度才好，现在让丫鬟们休息一下也不碍事。甚至秋瑾自己都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小憩一下。

在秋瑾经过小院的时候，正看到孙思归蹲在墙脚，而那小乞儿然然正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秋瑾并不能理解孙思归偷懒的行为，但这塞北铁骑身份与她不同，也轮不到她这个玉家下人来嚼舌根。秋瑾只是没想到这军伍铁汉也会有这柔情一面，竟然独独青睐那小乞儿然然。

秋瑾不再多想，转身离去。但任凭这玉家下人如何想象，她都不会知道小乞儿与塞北铁骑这般的情形。

“大哥哥，今天怎么没有陪你家小姐一起去塞北王宫呢？”然然坐在院子里的一方石凳上，一双小腿开心地在空中摇晃。

小女孩问得天真，但孙思归的心中却感觉到一阵寒冷。这个塞北铁骑知道自己心中的寒意并不是错觉，而是眼前小女孩带给自己的切实压力。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孙思归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去问。

听到孙思归的话，然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委屈的神色。“你们？”然然嘟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孙思归，“大哥哥这样说可真伤人心？怎么能是你们呢？咱们不是一伙的吗？”

这下孙思归是彻底不说话了，他明白自己与眼前少女根本无话可说。自己理解不到对方的想法与谋划，对方想说便说了，而不想说便不会说。

然然笑盈盈地看着孙思归沉默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刻意为难自家长辈的调皮小孩。然然她读得懂孙思归心中的纠结与愤怒，所以她显得更加开心了。

“我知道人间情啊爱啊的最难理个通顺。”然然故作老成地拍了拍孙思归的肩膀，“但人总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一些，若只是纠结心中小节，最后免不得变得短视。比如你今日着实是为了你家小姐好，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连你都不在，她真的可能会死在兴庆府？”

然然说完便转身离去，小女孩蹦蹦跳跳，口中还哼着欢快的小调。她就这么直接回了偏远，嘴巴很甜地跟周围丫鬟打招呼。丫鬟们宠溺地看着她，只觉得这捡来的小乞儿当真是个小可人儿。

在这一片祥和背后，孙思归面色阴沉，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却看到自己死在大夏府的两名袍泽正仇恨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