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操场上跑步的少年

景宁和孙彬应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吧。虽然没有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么亲密，但是他们相识的确是在年少时分，也算得上两小无猜。

景宁出生在大别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村子旁边有一条河，这条河又宽又长，从很远的上游流下来，穿过整个小镇，一年四季奔流不息，最后汇入长江。

村里的人叫这条河刘河，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可能就是“刘”同“流”谐音，总不能叫流河，哪条河不流呢？之所以这么猜测，还有一个原因是这附近方圆几十里就没有一家姓刘的。

河上有一座年代久远，但是做工很精良的石桥，石桥长约五十米，宽四米左右。村里的大人出门，小孩去镇上上学都要经过这座桥。

据景宁的爷爷讲，他们家族的景姓源自一个叫景差的祖先，景差是楚国的贵族，楚襄王时官至大夫。景差很有才华，是楚国当时著名的辞赋家。老一辈的人都以这个老祖宗为荣，多教育后代勤学上进才能对得起列祖列宗。

景宁的父亲，在那个时代也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他十八岁不到就考上了省里最好的师范大学，七十年代末，国家发生了战争，在校青年一片哗然，他更是一腔热血要去参军，保家卫国！于是瞒着家里人办理了退学。

而景宁的爷爷，一个亲眼目睹了战争残酷的老人，在得知他唯一的儿子要去上战场，死活不同意，景宁的奶奶，一个在战争中先后失去父母、弟弟、哥哥的老人，更是哭成泪人，两位老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无奈年轻的儿子血气方刚听不进去，半夜收拾好了行李，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偷偷离家了，还好老人发现的早，连忙花高价请了两个腿脚跑得快的人连夜赶上他们的儿子，并将他绑了回来。

景宁的爸爸被老人们锁在房间里，为了表达不满，他开始不吃不喝，景宁的爷爷每天大骂不孝子，景宁的奶奶两天后开始心疼起儿子来，流着眼泪在她儿子的房间劝说了一整夜。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景宁的爸爸慢慢也理解了老人的苦心，放下了去参军的打算。

村里人都听说了景宁爸爸的事情，正好村里小学缺少老师，于是景宁的爸爸就这样成为了一名村小学的老师。

也正是爸爸的这份工作，景宁这孩子也就顺其自然地拥有了比同龄人提前受到学前教育的机会，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小景宁三岁的时候，爸爸就经常把她带去学校，放教室最后一排坐着，她也能安静地坐上一节课，有时候爸爸也把小景宁放讲台上坐着，于是下课的同学们可有得事情做了，逗小孩成了大家的课间活动，景宁也不哭，瞅瞅这个，瞅瞅那个，还呵呵笑。

就这么着，景宁的童年就在爸爸的学校度过了。

除了爸爸这个启蒙老师外，学校里的学生也都是景宁的小老师。可以说小景宁是在全校师生的呵护下长大的。

六岁不到的时候，景宁就会背诵和吟唱岳飞的《满江红》和李叔同的《送别》，那时候好多字都不认识，是她爸爸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她，并给她讲解这两首词的作者分别是什么样的人物，景宁还小，她还不理解，她只知道爸爸用笛子吹出来的这两首歌真好听，她就爱听，通常爸爸在那里吹笛子，她就搬个小凳子坐在旁边听，她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两首。

到了六岁可以上小学的时候，景宁已经学会了基本算术，九九乘法口诀表，会背几十首古诗，自己的名字已经写得很好了，风景的景，安宁的宁，一边写，她还一边组词。

毫无疑问，这样的景宁，就成为了人数本来就不多的学校里表现最好的学生了。

景宁三年级的时候，爸爸被调去镇上的重点中学做副校长了。三年后，景宁也踏入了这所中学的大门。她又可以每天看到爸爸了。

因为那所重点中学只有成绩优异的孩子才能考进去，考不上的孩子被分配到乡下其他普通中学去了，所以景宁的爸妈很高兴，为了庆祝这件事，一家人还去镇上吃了一顿饭，然后又去照相馆里照了一张全家福。

那天的阳光明亮得晃眼睛，那天的风也很凉爽，小景宁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前座上，妈妈坐后在后座上，爸爸稳稳地骑着，上午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去，傍晚又有说有笑地回家。多么幸福的时刻啊！

只可惜这样幸福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景宁的妈妈怀孕了。

那个计划生育的年代，所有的公职人员只能生一胎，生二胎相当于超生，超生的后果就是公职人员将要失去工作。

景宁爸爸当时就是公职人员，也就是说，如果妈妈生下这个小孩，爸爸就得被开除公职，爸爸要想继续当他那个副主任，就得打掉这个孩子。

可是她妈妈舍不得，在得知自己怀上的那天，妈妈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偷偷把景宁爸爸叫回家，一路上妈妈坐自行车后座上都不说话，一到家，妈妈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告诉了景宁爸爸这个消息。

没想到景宁爸爸却开心的笑了：“这不是好事吗？你这一路上不说话，我还以为什么大事。”

“什么好事啊？你工作还想不想要了？”

“你这人，孩子来了就是缘分。其他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别着急，你现在需要放宽心好好休息。”爸爸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扶着妈妈躺下来。

夫妻两个人商量着这事先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包括两边老人，可是他们也知道这事瞒不住，因为景宁妈妈的肚子会一天天的大起来。

果然，就在这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组织找景宁爸爸谈话，说已经有人举报你老婆怀了二胎，景宁的爸爸没想到这事这么快就传开了。领导问他什么打算。他就简简单单一句：“生下来。”就这样景宁爸爸离开了学校。

新学期开始的时候，学校都传遍了景宁爸爸被开除了的消息，景宁好想告诉他们“我爸爸不是被开除的，我爸爸自己辞职的。”那些同学可不管，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没有了爸爸的陪伴，景宁在学校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要每天自己去排队打饭，以前每天下晚自习都坐着爸爸的自行车回家，现在只能住校，每天还要一手拎着开水瓶，一手提着一只水桶，排队打热水冷水。

这还不算，小小的寝室里住着十几个人，晚上又闷又热，大家都睡不着，还不能讲话，她只能默默地坐着，一坐就是到下半夜，这时候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她才能感受到一丝丝凉快，有时候实在太困了，熬不住，就坐着靠在墙上睡着了。

于是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景宁的脑袋总是沉沉的，老师在黑板上讲什么，在她耳朵里都是云里雾里的，成绩下降了很多。这天大家都在早读，景宁正托着沉重的脑袋在打盹，班主任走了过来，叫了她一声，景宁被吓得睡意全无。

景宁被叫到教室外的走廊里，班主任问她：“最近每科老师都跟我打报告，说你这孩子上课一直打瞌睡。我还以为只是我的课你这样，怎么每堂课都这样？”

“太热了，晚上宿舍根本没法睡。”景宁有气无力的回答。

“那你要想办法克服撒，学校只有这条件，大家都是一样的。”班主任丢下这句话就吃饭去了。

景宁站在走廊上，手扶着栏杆，这时候，她看到操场上有个人在跑步，好像是个男生，早读时间他为什么在操场跑步呢？是被惩罚了吗？景宁心想。

原本以为爸爸失去工作已经是最坏的事情了，没想到还有更坏的在后头。

十月份的一个周末，景宁刚回家，就看到妈妈匆匆忙忙地在收拾行李，景宁问她这是在干什么，妈妈说她要和爸爸去隔壁市，现在爸爸没工作，妈妈也没法出去赚钱，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一家人要吃饭呢，亲戚给景宁的爸爸介绍了一份工作在隔壁市。

这天景宁看到妈妈的肚子有点显怀了，妈妈个头高，再加上她穿着比较宽松，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妈妈告诉景宁，就是为了等她放假回家，一家人见一面，不然他们早就走了，因为工作那边在催了，等景宁回来，就是为了告诉她：要乖，要听话，晚上睡觉要是害怕的话可以叫奶奶过来作伴。

景宁听到这里，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她不要和爸爸妈妈分开，她叫妈妈把她也带上，但是妈妈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