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九夜长灯：五
第八十九章九夜长灯：五
◎云之墨怎么会离开她呢？◎
谢灵峙回行云州入青梧宫已经被传开,他从万年密林闯入行云州时用了随身的令牌，谢家人得知他归来的第一时间便找上了他。谢灵峙与奚茴还未完全离开青梧宫的范围内，便被岑碧青带领的谢家人拦住了去路,两方对峙，于烈阳下片刻沉默。
岑碧青看向谢灵峙握着奚茴的手腕,再见奚茴的面容,心中震惊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们都以为奚茴死在晏城了,尸骨无存,可奚茴不仅活着,还毫发无伤地回到了行云州。
没有人比岑碧青更了解奚茴的特殊，她虽沉下脸，却也还是好声好气地对谢灵峙道：“灵峙,既然回来了，便不要使性子。如今行云州外大乱，你爹娘也都担心着你呢,还有你身上的伤,总该好好休养才是。”
她话里话外都像是对谢灵峙关心备至,却彻底忽视了此刻站在谢灵峙身后的奚茴。
奚茴眼神木讷，任谁都能看出她有问题,偏偏岑碧青问也不问,她对奚茴从无情分。
“姑姑不问问阿茴的身体是否好些了？”谢灵峙此话一出，又觉得自己为奚茴打抱不平有些多余,岑碧青的本性他已经看了十多年,早知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齐晓记得宁卿，因为他也险些在晏城死去，生命弥留至最后见到的便是宁卿。是宁卿用她的神力护住了他与谢灵峙、应泉等人的命，将他们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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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船漂浮于平静的海面，海天一色，海水将天空倒映其中，一时分不清他们是在海浪上漂浮，还是在云层中缓慢飞行。
她梦里的云之墨不会开口说话，没有命火的温度，这些属于云之墨的特征在一点点消失后，她也会被迫从梦境中醒来，两次生离死别的打击，她承受不住的。
宁卿道：“我让你进入她的心海，是想让你将她唤醒，她的人生，由她清醒着选择，不论结果如何，总好过于虚假的幻境中浑浑噩噩。”
饶是司玄从未见过这女子也知道，她对与他相貌一致的男人绝不是兄妹之情，倒更像是……
看向闪烁于眼前的光环，齐晓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基于本能地朝对方叩拜。
秦婼的鬼使小小不过是个擅使毒的小姑娘，齐晓即便没有鬼使也不认为自己对付不了秦婼这样的人。
有神明言，许是天地有情亦有心，才会让司玄坠入鬼域，触碰到轮回泉的那一刹分裂出云之墨的魂魄，由轮回泉将云之墨的魂魄填满；才会在十八年前看穿了岑碧青的念头，以泉水上的银光吸引她，将一切希望灌溉入岑碧青的身体里，化作了她腹中的孩子。
司玄见她瘦弱的身影并未畏惧他身上的圣光，反而在问出这句话后慢慢朝他靠近，狐狸眼竟与他之前在行云州悬云山红枫林中隔着山川匆匆一瞥时一样。
微弱的海棠花香被屋中药味掩盖，躺在床上的少女像是陷入了美梦中，眉目舒展，动也不动。
奚茴不是凡人，她曾因一句无心之言，让戚袅袅的魂魄越过重重魂海，率先渡过了轮回泉。她触碰到魂魄的碎片，便可窥见那个魂魄的前世今生，她能化解上古咒印给云之墨带来的寒冷，她对一切神力免疫。
她将胳膊越抱越紧，总有种若不抱紧点他便随时都会离开的错觉。
若她自愿，皆大欢喜，若她不愿，亦不该强求。
生即是死，死亦是生，这便是轮回泉。
白衣如云似雾，星光遮蔽了他的身形，而这片少女的心海之上，还有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身影。
谢灵峙最终没有回去谢家，而是被众人护着去了漓心宫。如今漓心宫的长老已不是岑碧青，只是谢灵峙尚未上任，岑碧青便还是漓心宫内的管事人。
与其说轮回泉绑住了她的性命，倒不如说，她就是轮回泉。
司玄摇头，他只有满心疑惑，却是什么也不曾想起。
门窗关上，灿烂的阳光还是能透过窗棂缝隙投入房中，奚茴休息的地方是她以前在漓心宫后山所住的小苑，院中有一株比屋顶还高的海棠花树。这本不是花开的季节，又因司玄唤醒了行云州万物生灵，连带着这株老海棠也繁花盛放，随着微风飘下了花瓣，投在窗纸上。
奚茴曾在红枫林中质问宁卿，他们当时是否给了司玄选择，如今……她应当给奚茴选择的余地。
宁卿轻轻叹了口气，她知晓她与苍穹诸神不同，她的心早被杂乱的感情填满，她分不清何为公正，又再度陷入了无法决策的两难中。
她无法赞同诸神降临行云州后提起的第一个解患办法。
“随便说些什么都好，我都快忘了你的声音了……”
小舟晃动，溅开了水花，被奚茴倚靠的墨衣男子逐渐在这束光芒中风化。
奚茴被这束光芒照得清醒了些，她抬手遮在眼前，微微眯起双眼朝光源看去，待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心口的跳动骤停，几息后再猛烈地鼓动着。
“灵璧神君。”奚茴眨了眨眼，眼神无措了起来。
更何况，奚茴的梦境持续不了多久了。
时间仿佛过得很快，分明方才还是艳阳高照，眼见着就入了夜，海上的风如同海女的吟唱，浪花卷起一道道月光，海面上的天灯朝深海中漂浮，每一盏上都写下了长久。
人命不可以数量衡量轻重，奚茴也不该因苍生而被牺牲。
奚茴抚摸着银叶小舟上的花纹，一手拿着绿豆糕笑盈盈地看向坐在她对面的男子，金骨墨扇展开悬飞于她的头顶，为她遮住了大半阳光，露在光下的皮肤更显得白皙透亮。
所以她将奚茴的意识拉入了红枫林中，她当时给了奚茴一个选择，她问奚茴若她是灵璧神君，会如何做？奚茴选择了她想选的路。
瞧着熟睡的少女，宁卿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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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曦地大难临头，所有人也都期待着六万多年前的奇迹再现。
她抬起右手，晃了晃手腕上的引魂铃，沉默了许久才道：“哥哥，你与我说说话吧。”
“我就说嘛，哪儿有神仙像你这样与恶鬼为伴，也不在乎人命的？”奚茴笑了笑，像是得了便宜的小孩儿：“我就知道是他们诓我的。”
宁卿慢慢靠近床边，看向奚茴的眼神有些惋惜，也有不忍。
奚茴看向司玄，心中高兴，又想起了什么转身朝小舟的后方看去，不见云之墨，她愣了会儿，慢慢回过神来。
注定了岑碧青因一己私心饮下了轮回泉，注定了奚茴的性命与轮回泉绑在一起，注定了云之墨的出现，注定了奚茴的结局……
“拜见神明。”齐晓的声音有些颤唞，他本能地敬仰与敬畏神明，直到那抹泛着五彩霞光的衣袂从他眼前略过，宁卿已经步入奚茴的房内，齐晓不知要不要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