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琵琶有语:九
第四十五章琵琶有语:九
◎一切反常,皆有迹可循。◎
祈花节以季宜薇的琵琶曲开场,又以新月的一舞结束。奚茴没等到新月出场就因为无趣想要提前回去了,此类欣赏她大约只能看看那些相貌漂亮的女子,要她从中品出个什么来倒是没有的。
银妆小城前挤满了人,这些人对新月的热情似乎比对季宜薇更重,奚茴与云之墨上飞檐容易,再想下去却是没有落脚之处,便只能选个偏僻空旷的地方,于银妆小城的西侧踩下。
银妆小城的西侧靠近小河边,与来时长安街的热闹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连地灯都没铺上,行人亦很少,小路贴着楼阁后门,碎石板铺成窄窄一条,上头早有了裂纹,一两艘小船停靠岸侧,风声中带着野狗细微嘶吼的声音,黑暗阴森。
隔着长长的宅巷,另一边的灯光偶尔在潮湿小路上照出一条暗黄色的光线,映着地面斑斑驳驳。
奚茴与云之墨打算走过这半条小路从巷子里串到另一边去,还能途径街道买两样吃食一并带回。
才越过几株歪斜扭曲的柳树,二人便听见了碎语声。
一阵阴风传来,扫过湖面伴随凉意穿过窄巷,奚茴眯起眼隐约于黑暗中见到了一抹鬼影,女子就站在柳树下,看不清五官面容,似是哀愁地叹了许多口气。
除去灵魂满足外,皮肉相贴亦会带来身体满足,人便是一旦开窍就刹不住胡思乱想,如今这双眼再看奚茴,先落在对方的脸上,继而是胸与腰臀。他不可能再如那夜樱花雨纷飞的连樱山脊上一样,抱着她的身体便只为止灵魂寒冷带来的痛苦,触碰也远不止一种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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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茴忽而想起了一件事,之前在看季宜薇弹琵琶时遇见的男人说过,糖水铺的老板娘死了,好似就是死在祈花节前后。因为他很爱吃那家铺子的糖水,所以在老板娘死后稍打听了一下死因,说是因为关铺子太晚回去的途中走近道,被发疯的野狗咬死的,叫人发现时已肠穿肚烂,惨不忍睹。
“黄先生这么怕死,居然还敢来捉妖现场?”齐晓嘲讽他。
脚步声越来越远,云之墨屏住呼吸没动弹,只等对方的脚步声消失才能放松绷紧的神经,可奚茴一路到二楼,哪怕再细微的声音也能钻进他的耳里,他甚至能从她的脚步声判断她走到了哪儿。
应泉对她拱手道:“劳烦苏姑娘走一趟,等会儿会有官府的人送姑娘回去。”
黄之谦顿了顿,对齐晓的嘲讽也不在意,只伸手摸了摸鼻子,转身步入黑夜中。
又是这种眼神,奚茴纳闷,近来云之墨总会沉沉地看向她,一言不发地就盯着,盯到她手足发麻,身上像过电般皮肉紧绷着,连呼吸都有些无措。
“曲姑娘是他的未婚妻,只可惜在他们成婚前夕遇上意外被疯狗咬死,正因如此黄先生才会一蹶不振,再未参加过考试。”苏怜有些羡慕,又有些惋惜:“黄先生为哄曲姑娘高兴,总会去她的糖水铺里说些志怪故事给她听,我想这也是为何后来他就成了个说书先生的原因。他直至如今年岁也未娶妻,如此重情重义、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之人,又怎会是贪生怕死之辈?”
“我……听说过他,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苏怜脸颊薄红。
谁听谁的话呀。
“就叫新月。”新月慢慢抬手,细腻的手软若无骨,指尖向着月亮,似是在感受月亮的温度,她道:“新月是恩公给我起的名字,我此生不会有第二个名字。”
巷子尽头忽而传来一道人声,男人烦躁地问了句:“又是谁在喂狗?!”
男人骂完不见人出来,反倒是那几条狗叼着肉跑远了,这才关上了窗户。
此人不正是前不久还在舞台上一曲动人的季宜薇?她容貌妍丽,气质清冷,酒醉之后却显得愈发清醒,那双眼是死寂的黑沉,涣散地盯着脚下的路,扶着墙面的手上还沾染了一大片血迹,那些喂野狗的生肉都是她用手提过来的。
季宜薇未出声,越过数所院子出了旖华庄又穿过繁花小道才到了个小屋前,屋内坐着赵欣燕与叶茜茜,二人见到季宜薇皆是一怔,这世间貌美女子虽多,但季宜薇绝算得上百年难得一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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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向满地肉泥烂成一团,血水顺着小路的石板缝隙蜿蜒地流向小河,季宜薇与奚茴擦肩而过,扬过的风飘起奚茴的发,她再回头看一眼,心中疑惑。
一切反常,皆有迹可循。
将黄之谦一路送到了门外,齐晓才道:“妖丹我会拿给大师兄,黄先生还是早些回城,夜路难走,若是怕黑,或可请一个官差相伴。”
毕竟这庄子里哪怕是落下来的一截房梁拿出去都能卖出天价。
黄之谦依旧讪讪地笑着,跨出旖华庄大门时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所庄园便是他家爷爷为了供他爹科考,也为了买通关系而抵押给知州大人的,如今要在庄内捉妖,他怎么也得来看一眼。
奚茴没动,云之墨半揽着他,月光投不出二人身影,谁也看不见他们。只见那女人醉醺醺地连路都走不直,一张脸逐渐从微光中显现出来,惊得奚茴嘴巴都微微张开了。
小路重新安静下来,巷子里烧纸钱的女人待到最后一丝火光也将熄灭了才慢吞吞地站起来,她扶着墙壁往回走。血腥味散去,微薄的酒味儿便传了过来,迎着略腥的河水浮于巷子口。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齐晓瞥了黄之谦一眼。
祈花节后第三日,衙门便派人去银妆小城借人了,樊妈妈也早有准备,提前给三人打好了招呼,切不可乱看乱动,只要好好表演,回来便有赏钱。
大半夜烧纸钱喂狗吃生肉,怎么看都不太正常。
苏怜出庄门时,就看见了黄之谦离去的背影,见他挺直背,仍是一身黄色长衫,衣衫上绣了精致的腊梅,不像个说书先生,倒像等待随时上台的戏子。
五感中听觉无限放大,自发地去追逐那抹身影带来的一切动静,喝水、洗漱、脱衣而擦出的沙沙声……直到奚茴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她彻底陷入了深眠中,云之墨的手脚才像解开枷锁般微微一动,他缓慢且疲惫地坐在了太师椅上。
季宜薇此举是善心喂野狗呢,还是内心扭曲了?
黄之谦是自己跟过来的,他手上还有那只狐妖的妖丹,说是留在身上害怕,也不知那狐妖今夜会不会死,便想着给他们送过来,谁知人还没踏入旖华庄便被齐晓给提出来了。
自新月与季宜薇单独在戏台院落里时,谢灵峙便部署好了一切将所有不相干的人全都领出旖华庄,包括苏怜和一路跟过来的黄之谦。
不止一条野狗,而是三条漆黑细瘦的狗,目光晶亮在黑夜里发着光,龇牙咧嘴地露出尖利的獠牙,狰狞的面孔埋在了一地生肉中。猩红的血染上了它们的毛发,而它们撕咬着冰冷的骨肉,张嘴便能将一大块吞入腹中。
苏怜摇头:“无碍……”她似有话要说,犹豫后开口:“黄先生怎么也会在此处?”
她垂眸不去对上云之墨似乎能把人吞下去的视线,嘀咕一句:“到底你是鬼使还是我是鬼使……”
今夜过后,她们便不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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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姑娘单独叫我,可是要听我弹曲?”季宜薇满脸不解又谨慎。
黄之谦笑了笑:“也不是我一人来了,咱们临风州的知州大人不也来了嘛。”
“狐妖?她真是狐妖?”季宜薇双腿一软,险些要摔下去:“我、我不过瞎说……也不算瞎说吧,两个月前国公爷来寻过我一回却没见她,她心有不服。国公爷未在我处留宿她便将人拉了过去,我虽拿乔,却也不愿被她当着面把人抢走,听到这个消息便去寻她。”
知州的轿子就停在山下不远处,周围护着官差,也有两个行云州的弟子看护。旖华庄内布置得颇为仔细,三名姑娘都没离开过银妆小城,跟随府衙里的官差顺着长廊一路往里走,也不知绕过多少园子才终于到了旖华庄内以往供夫人小姐们看戏的戏台子前。那是特地布置的一园子戏台,戏台建在池水中央,假山环绕,芭蕉丛生,因有人打理,池中还有数十条红黄不一的鲤鱼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