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银杏生火:三
第三章银杏生火:三
◎这座山困不住你。◎
林中的风带着一股青涩的草木清香,与行云州的人告诉奚茴的不同。他们说问天峰的每一处都透着鬼域传来的阴气,唯有阳光才能驱散。奚茴已经不记得自己奔向死亡前是否感受到了这里的阴晦,可此刻,她的的确确觉得问天峰像是才下过一场雨,干净、清新。
奚茴坐在地上发了会儿呆。
她记得很久以前有人教过她,人心初始皆为善念,所以只要有人主动与奚茴走近,她都会选择先相信对方是报以善意的。
但她接触的每一个人,都欺骗过她。
故而所有人于她这儿的信任,仅有一回,每一次的最开始,她会奋不顾身地冲过去,最后落得受伤、悲惨的下场,她也于心中道一句“果然如此”。
而欺骗她,趁机欺辱她的人,她都会报复回去。
她想,若她真死在了那汪冰水中,也就成了鬼,届时她再面对那团暗红色的火,想尽办法也要熄灭了他。
这还是头一次她选择相信,得来的不是欺骗,这种感觉很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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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什么?”他问。
太阳还未完全升起,但已能见到行云州的全貌。
可这话终是被她压了下去,她现在心情很好,也不想提起这些事影响了情绪。
但她没有淹死,没有冻死,她好端端地,甚至连衣服都找了回来,浑身温暖地坐在柔软的草坪上,等待阳光。
鬼魂不可见日,阳光会照散一切阴郁鬼气,即便是再厉害的鬼也不敢于白天作恶,他们畏惧阳光,畏惧白昼,可……为何影子能看见日出?鬼使倒是可借人的阳气,于白日短暂现形,但……他们何时绑定契约的?奚茴记得绑定鬼使的契约颇为复杂,她没学过,也绝对没与影子结契。
奚茴是个八岁的少女,即便在各种压力下成长,坑蒙拐骗着活到了现在,到底也只是个小孩儿,再狡猾,也仍有无法跨越年龄的单纯。
那日她走得早,没看火势蔓延,便故作不知,睁圆了眼放软了声音问:“几位师兄找我啊?”
奚茴唇角微扬,收紧袖口,以免弄丢了她的引魂铃。
奚茴想好了,她还打算临走前再绕去几个眼熟的地方给行云州的人再添几处麻烦的,却没想到才刚出问天峰,麻烦便主动找上来了。
前路迷惘,她才八岁,一生漫长,离开了问天峰也不想回行云州去,反正行云州的人也在想方设法将她丢出去,何不她自己离开这地方。
奚茴稚嫩的声音道:“看行云州啊,就是这里的人将你捉来,把你从渡厄崖扔下去的,但你还是出来了。”
东边的天空纤云很薄,像是染彩的纱交错漂浮。
奚茴将引魂铃从袖中翻出,躺在掌心的铃铛如栗子大小,是行云州中最普通不过的引魂铃了,只是因为那里多了一缕魂,随着魂魄的颜色化作暗红。
见到怒气冲冲围过来拦路的熟人,奚茴立刻反应过来她在上问天峰前还放火烧了炎上宫,想来应当是要被问罪了。
应泉察觉奚茴缩着肩膀有些抗拒,他冷哼一声,用力将奚茴往前方人堆里推去。
心中尚有许多疑惑未问出,奚茴正要开口,她身侧高大的影子逐渐缩小,从右侧随阳光转向身后,变成了小小一个,成了她自己的。
是啊?他为何一定要骗她呢?可为何,她以前遇见的那些人都会骗她?小奚茴不懂,她想告诉影子,因为行云州的人都说她是怪胎,她不详,他们都会骗她的。
可再难过……又能有多难过呢?
“这座山困不住你。”奚茴抿嘴,似讨好地问了句:“你高兴吗?”
影子发出一声低笑,很短促,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恍若错觉般,他道:“日出不错。”
从问天峰离开的路很好找,只是接下来她又该往哪儿走呢?
她爬过一回问天峰,对去渡厄崖的路已经很熟悉了,奚茴不觉得困与累,她只是不时抬头看向天空,望着天色往上爬,想要在天亮前赶往渡厄崖。
奚茴迎风而立,长发飘飘,暗紫色的衣衫贴紧身上,她看向脚下的影子,道:“影子哥哥,你能看见吗?”
便是再难受,她也绝不会开口说半个字了!
只见瘦小的身影踉跄两步,因双脚受伤没站稳,竟直直地朝正在议事的五人扑了过去。
奚茴脚上未穿鞋,为爬问天峰双脚都磨破了,现下被这些人半拖半押地走着,脚心踩到碎石疼得冷汗直冒。
奚茴也认认真真地看了一回日出,没品出什么美来,只觉得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是人活着的温度。
下问天峰天色大亮,将要晌午,奚茴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她竟坐在渡厄崖边许久,等回神后便拍拍衣衫准备离开,可一路下山仔细回想,她脑海空空。
她跳崖时正值傍晚,晚霞烧红了层层云海,落日并不刺眼,宛如即逝的生命沉入黑暗。而此时,天光渐明,奚茴站在崖边,转身,背对着云海,面向东方。
她豁然惊醒,出声询问:“你能看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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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倒是动听。
奚茴张大嘴:“什么?炎上宫被火烧了?!……哎哟!”这几人太眼熟了,与她同在漓心宫住下,平日没事拦她路让她喊一声师哥,又因她没主动叫师哥而罚她洒扫玉露桥,奚茴不喜欢他们。
左右也仅一条人命,她死过一回的,便不那么畏惧了。
眼前画面与她上一次来时像,也不像。
一句话将奚茴后面想说的话给打了回来,她动了动嘴唇,再看向已经流血的脚趾,咬紧牙根将疼痛忍下。
奚茴愣了一下,这才将目光放在太阳上,她带影子来渡厄崖,是想趁着天亮前让他看一眼曾抓他困他的行云州的,结果他却看向日出了?日出……有什么好看的?
她背对着滚滚云海,犹记得太阳落山时跳下渡厄崖前刮过脸颊如冰刃的风,此刻她几乎站在了原地,迎面而来的风却带着暖阳的温柔,与之前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