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对弈

风拂一树白梅，花瓣簌簌而落，恰如一场花雨飘落人间，慕毓雪伸出手接住了一小片花瓣，“只可惜，再美好的花也终有一日要凋谢的。”

就如这深宫女子的一生，花开花谢，都是为了一个无心的帝王。

“父皇三年丧期已满，前些日子母后与我商议你的大婚之事，我已让中书令起拟了联姻国书，为你求娶南沧国的云阳公主。”

“阿姐，你看我病体缠身，已是自顾不暇。日日学着处理国事都有些力不从心，根本顾及不了后宫。更何况，我根本无意于云阳公主。”

慕云意错愕不已，他没想到阿姐会将此事先斩后奏，立后之事关乎国体，如果南沧国答应了联姻之事，那他就不得不迎娶云阳公主。

“近日以来，西莽时常扰我大昭边境，百姓苦不堪言。与南沧国联姻，中原两国共解秦晋之好，也会让西莽心生畏惧，不敢再起进犯我国的心思。”

慕毓雪一字一句说得任重道远，“至于云阳公主，你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一个用来稳定局势的工具而已。”

慕云意沉默不语，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他人口中不过是一件物品，用来衡量生命的竟是所谓的价值。

见慕云意眼中明显的抗拒，慕毓雪双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头上，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我的陛下，你是昭国的帝王，肩上背负了昭国万千子民的性命与未来，为了大业，牺牲是在所难免。”

“你明白吗？”

牺牲吗？

他为了昭国做出的牺牲还不够吗？

慕云意掩饰着从心底里泛滥开来的悲凉。

他为了昭国不惜把自己当成筹码与沈澜交易。

为了昭国他拖着病体仍在御书房里夜以继日地学习治国之策。

为了昭国他失去了母妃，失去了外祖，失去了太多太多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人。

可桩桩件件到了昭国面前，却成了不值一提的牺牲。

他忽而自嘲地一笑，“阿姐说的对，为了昭国，无论做什么，牺牲什么，都是应该的。”

慕毓雪稍稍舒了一口气，“陛下，等春猎之后，太后与我会亲自为你准备选秀之事，你的后宫里是该添几个体己的人儿好好照顾你了。”

【谢府】

谢池清在亭中摆了一盘棋，他独自一人各执黑白棋子，每一子落在棋盘上都改变着黑白双方胜负的走向。

“谢大人就在里面，长公主殿下可要通报我家大人来接驾？”

慕毓雪双手交叠在身前，她站在转角一处默默地注视着坐在亭中来回落子的谢池清，“不必。你们都退下。”

跟随在慕毓雪身后的随侍纷纷往后退去。

她走向亭子的脚步很轻，生怕打搅了那个专注于棋局风云之中的人儿。

谢池清手执白子犹豫不决地在棋盘上来回移动，棋盘之上，黑子已然把白子团团围住，看似不留一条退路。

慕毓雪缓步走上了亭子，一眼就看到了摆在石桌上的棋局，白子被黑子逼上了绝路，只剩下一子的机会，若是错了，就是满盘皆输。

“白子已上绝路。”

谢池清寻声看去，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起身给她行了臣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你一人下棋多无趣。这残局本宫来与你下完如何？”

谢池清犹豫了一下，慕毓雪也不等他同意就径自端了黑棋的棋篓在他的对面坐下，以手支额等着他落子。

谢池清与她相识多年，对她的脾性早已了然于心，他也没有多说什么，重新坐下将注意力集中在棋局之上。

慕毓雪喜欢他认真的模样，她见过的男子形形色色，唯一能让她这么多年都念念不忘的却只有谢池清一人。

论权势，谢家在朝堂之上并无实权，其父不过是一个耍耍嘴皮子的酸气夫子。

论出生，他是谢大学士从外面捡回来的一个连生母都不知是谁的庶子，从小到大受尽苛待。

就这么一个无权无势，又备受冷眼的人，默默隐忍到了今日，论才华绝不输任何一个世家子弟，甚至远胜于他们。

谢池清沉了眸，如今白子陷入死地，想要逃脱黑子的包围已是绝无可能，与其斟酌一局死棋，不如不破不立，向死而生。

“谢大人，这局棋你要如何将白子化险为夷呢？”

谢池清毫不犹豫地将白子落在了棋盘空落落的另一角，占据了那半边最好的位置。

他这一落子，让慕毓雪不由得一愣，原以为他会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破局，没想到竟然直接放弃了原来的布局另辟蹊径。

慕毓雪抿唇一笑，“不愧是你，本宫看人从不走眼。陛下倒是有幸得了你这么一位谋臣。”

“长公主殿下，棋局尚未结束。”谢池清对于她的赞美没有半分动容，面不改色地说道。

慕毓雪探手用指尖夹住一颗黑子，她勾了唇角，意犹未尽地对上了他的双眼。

“也好。这一局棋，本宫奉陪到底。”

一盘棋，从白日下到了黄昏。

“你赢了。”慕毓雪将指尖的黑子丢回了棋篓里。

棋盘之上，白子行围攻之势，借着重新布置的棋局反将黑子重重包围，已无任何生路。

“棋下完了，长公主殿下请回吧。”谢池清将棋盘上的棋子打乱，把白子拾掇起来放回棋篓之中。

“你就这么不愿意与本宫多相处一会儿？”这逐客令让慕毓雪着实不高兴了，自己花了一下午的时间陪他下棋，结果棋下完了就急着赶人离开。

“棋局结束了。长公主殿下难不成想赖在我这里混一顿粗茶淡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