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凤凰涅槃(3)

第31章凤凰涅槃(3)

黄老一直笑眯眯地听我说完我的事情。她说：“小楚啊，你放心，我会为你保密的。你去咨询和治疗一定要坚持。耽误课程，我会和上课的老师打招呼，会和他们说这个同学需要长期在这个时间请假，让他们不给你记缺勤。给你咨询的卢老师，我也很熟，是一个很好的心理咨询老师。其实每个人都有一些心理问题。只是卢老师跟我很熟，我不好跟她说我的事情。”黄老笑着说：“我上次坐飞机，都担心出空难，吓得前一晚上睡不着。哇，我都差点患上空难焦虑症了。”黄老俏皮地说道。我也笑了，打消了对她最后的一点疑虑。

晚上7点左右，估计父母吃完饭，正在休息看电视的时候，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是父亲接的电话，我告诉了父亲今天去找班主任的事情。现在父亲也在试图调和我和母亲的关系，便故意说：“儿子，你跟母亲说几句话。”

母亲接过电话，电话那头便立即传来急促的声音：“你跑去跟班主任讲这些事情了啊？”

“是啊。”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说。

“你跟她讲啥子嘛，生怕哪个不晓得哦？讲了对你不好。”母亲生气地说道。

“不会的，班主任是好人，一直关心我，帮助我。她会替我保密的。”我辩解道。

“帮个屁，还不是图你的钱！”母亲吼道。

“图我什么钱了？”我反驳道。

“你那个咨询有个屁用啊，每个星期都要拿药，一个月就是几百。当真钱不是你挣的哦？”母亲发狂一样地骂起人来。

“卢老师一分钱都没有收过我的，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来帮助我。”我大声地说道。

“那她为什么还介绍你到医院去看病？她跟医生串通起来，一起吃回扣，都是为了你的钱。你太嫩了，不要去咨询了，全是骗你的钱。”

又是钱，接下来的几分钟，“钱”字至少出现了100次。她以最坏的恶意去揣测所有试图帮助我的人，以最坏的动机去抹黑牺牲自己的利益帮助我的善良的人们。电话那头，只剩下了最脏的骂人的话。我默默地把电话挂回了原位。在挂电话的那一瞬间，我依然听到：钱钱钱……

我要怎么推倒这面墙？怎么才能重新建立信任？苍天啊！救救我吧！

有一句老话：人不能改变环境，只有去适应环境。事实上，环境总是在改变，人不能适应环境，那就去重新选择一个环境。接触了这么多抑郁症患者，在最开始导致其生病的环境内，不是因为环境上的改变而康复的，我一个也没见过。

本文开头所叙的小丰，也是因为到了大学，有了自己的空间，有了离咨询师更近的条件，才慢慢改变的。人的内心其实没有那么强大，周围的环境也不如一些鸡汤类的读物上所说，如此地容易改变。

我们不能否认人的善意，也不能无视真实存在的恶意。

10.7信任的产生与信任的危机

这一次咨询，时间换在了周四的下午。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要不要把与母亲的对话告诉卢老师，卢老师听后会不会生气。

在咨询室里，我小心地说：“我与母亲之间存在着信任危机。她从小对我的教育，是以最坏的恶意去推测人和事。可父亲又让我对于各种权威，尤其是老人、教师，要给予百分之百的信任。我一直都在这种矛盾中生存。”

卢老师问：“那现在你对信任的认识是什么呢？”

我说：“我认为父亲对老师、老人的这种绝对的信任是错误的，老师只是一个职业而已，并不能成为比其他的行业更值得信任的依据。至于母亲的观点，那自然更是错误的了。他们两个总是喜欢走极端，喜欢把书上塑造的神一样的标准拿出来。”

卢老师点点头：“比如，你母亲的标准有哪些是你不赞成的？原因是什么呢？”

我迫不及待地接着说：“比如，对朋友的定义。母亲总是说，这种朋友是假的，那种朋友是假的。依据就是书上说的所谓的真朋友，要生死相交。这就犯了走极端的错误。比如你我，有几个人能做到为了他人付出自己的生命的？不能为人付出生命，并不代表我们就没有朋友。做不到生死相交，在朋友需要帮助的时候，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帮助，比如电脑坏了，懂电脑的同学帮你修好了，难道这就不叫友情吗？”

卢老师道：“小楚，在这些方面，你要理解你父母的那一代人，都是20世纪50年代的老一辈，并且你父母都是在农村长大的。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生存下来的这一辈人，一直处在阶级斗争的年代，比如大跃进、文革。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一辈是不可能有像你们现在的这种自由思想的土壤的。喜欢走极端，呆板，是这个年龄段人的特点。

“你在父母身边时，你没有选择的自由。但现在在大学里，父母对你的控制和影响已经大大减弱了。比如，前几次你咨询时提到周师兄，还有大风文学社。你现在对他们是怎么看的？”

“我认为，周师兄是一个很好的学长，值得信任。我参加了几次文学社的活动，也和周师兄在私下聊过好几次。从最开始不好意思在咨询室外碰到熟人，到现在周师兄一步一步地鼓励我，打消我的担忧，让我坚持咨询。在社团活动里，我也能感受到这个瘦小的师兄的那种活力。”

卢老师说：“那你认为，你现在的信任还有哪些问题？”

我说：“当然有，对父母的信任。现在对他们的信任是一点也没有。甚至带有本能的反感。”

卢老师说：“那你信任我吗？”

我说：“信任啊，因为你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帮助我。”

卢老师说：“那你信任一个向你推荐保险的人吗？”

我说：“不会，他肯定是忽悠我，想骗钱的。”

卢老师说：“嗯，你说得对，这就是在选择对某些人和机构是否信任时会出现的心理特征。当一个人的行动对自己没有利的时候，就更容易得到他人的信任。比如你说的，我利用休息时间给你咨询。

“另外，比如你说的帮助过你的同学，比如周师兄，这属于你尊敬的人。人的心理总是偏向于信任他们所喜欢和尊敬的人。

“你对母亲不信任的根源在于她对你生活的干涉和一些价值观的不同，引起你的厌恶。不信任其实是这种厌恶在你心里的投射，对吗？”

卢老师说完，紧紧地盯着我，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我可以感到额头上的汗珠慢慢渗出了皮肤。

我沉默了，好像是的，我又不愿如此轻易地承认。我低下头，不敢看卢老师的眼睛。

卢老师接着说：“厌恶来源于她对你的控制和影响，但现在环境改变了，这种影响已经远远减弱了。这些东西，你是可以控制的。你需要锻炼你的内心，充实你的内心，正如你现在正在进行的改变思维惯性的努力。比如你说的周师兄，以及你的辩论队的队友，在以前你会这样看吗？”

我回答道：“不会，我也会恶意地去推测他们！现在我试着以善意去看人和事，这样会让我快乐很多。”

卢老师问：“你对母亲的认识，很多也是基于以前的角度和成见，为什么不能重新审视呢？”

我答道：“好的，我会努力。”

10.8我不是楚留香

风起天暗云自移，日升雾散雨未停。翩翩少年正当时，怎奈泥潭深陷足。大雁南飞自有时，草绿花开春来到。何处寻得寒潭渡，风雪自有未归人。

我需要重新认识这个世界，认识自己。要推翻自己20多年来形成的固有观点，这其中的痛苦与艰难不是外人所能体会到的。需要否定那些已经深入骨髓的，支撑着自己信念的观点，这无异于一次烈火中的涅槃。

在古龙的小说里，英雄永远是那么潇洒，如香帅楚留香，高不见顶的武功，无人能敌的智慧，时刻都有美酒和美人的陪伴，永远处于不败之地。

我也曾沉醉在这样的文字里，幻想着自己能有这样的潇洒。可现实是，如果你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发生了泄漏，你最有可能的是患上疾病甚至丧命，而不可能变成蜘蛛侠拥有超能力，拯救世界，然后再得到英雄的声望和一份完美的爱情。

我没有超凡的武功，没有过人的智慧，甚至失去了一个平和的心态和正确地看人、看世界的视角。在我几乎快要失去一切，孤军作战，疲于奔命，就要放弃的时候，一只温暖柔和的手和我无力的手牵在一起。

我还有她，亦晨，在我生命中最孤独、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光里，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天使。我渐渐地开始向亦晨诉说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在静静的夜晚，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凉爽的风吹在我们的脸上，亦晨的长发随风轻轻地飘起，淡淡的体香，让人如痴如醉。我轻轻地将亦晨拥入怀中。

我缓缓地诉说着这20年来的记忆，几度哽咽。亦晨握着我的手道：“现在不一样了，你有我了，一切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