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白莲场上打擂台、绿茶堆里赛高……
皇帝病倒的这些日子里,曦和殿的殿门被老国师下令牢牢锁死,半点风声也没有传出来,外头的消息里面的人自然也不知道。
老国师进宫那一日,皇帝醒来了片刻,交代了诸多事宜后又昏迷过去,将自身安危全部系于老国师一人身上。
终于在今日,皇帝体内诡异粘稠的赤红雾气尽数排除体内,在天师派最后一支安神香熄灭时,猛地睁开了双眸。
小国师打开了曦和殿的门,烧了一把纸型灵鹤,这个消息立即随着风传入小鎏氏、太子、整座明阳宫宫人的耳中,又飞入帝京权贵世家门阀中。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汇聚在曦和殿,等着小鎏氏牵头将雪花片似铺天盖地的弹劾送到帝王面前,每个牵涉在权力中心的人都翘首期盼着王朝高处的天将会如何变幻。
小鎏氏果然不负众望,一袭霜雪素色的单薄宫装,面上不施半点粉黛,发髻妥帖却只斜插了支翡翠梅花簪,第一个立在曦和殿前请求入内。
皇帝长梦中有时犹入桃花源,身边是双十年华时的鎏氏皇后,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而面前一个男孩儿枕在他腿上撒娇喊他父皇,那孩子的脸模模糊糊看不清楚,不知是年幼的太子,还是他与小鎏氏未出生的孩子。
他有时又好像回到了年少在铁与血中厮杀争权那会儿,从他父亲先帝被剖开的鲜血淋漓的胸膛中抽出那条象征高贵无上血脉的金色龙筋。
有时两场梦境无声无息地重叠在一起,只是他变成了躺在高高云塌上的先帝,而刺穿他的心脏、剖开他的胸膛的人,变成了含着笑的鎏氏皇后。
与他同床共枕许多年的女人玉白的脸颊上溅落着他未凉的鲜血,她一手拔出刀,另一手牵着他的儿子,对懵懂的孩童说:去,抽了那根龙筋。
然后他忽然从梦境中苏醒,醒来浑身冷汗湿透,对上老国师神仙一般的老眼,殿外长长一声:“皇后娘娘求见――”
皇帝身后去抓老国师的袖子,怔了怔,又恢复了镇定。
他的眼中,老国师不悲不喜,悠远的好似天地九合之外,似乎已然洞察了他的的所忧所虑,却静静地一言不发。
“宣。”
小鎏氏三十出头的年岁,饶是她再如何美丽,卸去精致妆容后,也隐隐可见眼尾岁月流失的蛛丝马迹。
她喜极而泣,提着裙子少女一般扑在皇帝云塌一侧,去碰他的手,清泪滚过容色疲惫的脸颊,她说:“陛下,好些了吗?”
噩梦残存的余韵被她一声驱散,皇帝后脊犹有些轻微颤动,回握小鎏氏的手,“太子呢?”
小鎏氏欲言又止,“陛下病着的时候,太子他……”
皇帝眸色沉沉,手上力道重了一些。
“疼,陛下。”小鎏氏蹙起素眉,怅然地叹了口气,轻轻挥了挥另一只手,她身后跟来的鸾凤阁大总管周定鹤从内殿外碎步疾行进来。
周定鹤低着头不敢看天颜,双手上捧着高高一摞折子将将遮住他垂下的顶心。
“这是?”皇帝拧着眉,他身上已然神清气爽毫无阻塞之处,或许是梦境中的警示,或许是他心里早已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又或许很多事从最初就埋下了因果――比之大鎏氏的沉闷无趣,小鎏氏满心满眼是他的天真烂漫更为可贵一些。
皇帝龙怒藏眉,重重拍在床沿上,“说!”
周定鹤跪着膝行至云塌边上,小鎏氏从他捧着的折子中随意抽出两三本来,双手翻开呈给皇帝看。
皇帝一目十行扫过,那上面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控诉着太子如何不敬嫡母,跋扈放浪,又不孝陛下,不忠朝纲,在陛下病着时竟然与纨绔子弟整日厮混作乐,流连花场,玩鱼丧志。
更有甚者,弹劾太子疑生了不臣之心。
一件一件,有眼有鼻,跃然纸上。
皇帝又亲手从周定鹤怀中抽出其他的,几乎大同小异,沛国公的、胡国公的、豪骑将军的等等等等。
他怒火中烧,偏小鎏氏又泪水涟涟,委委屈屈地为太子辩解:“臣妾自知不是太子生母,现在怀了咱们的孩子,他才十九岁,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与臣妾闹些脾气也无伤大雅,陛下不必为此责他。”
小鎏氏的眼泪反倒激起皇帝更盛的怒意,皇帝将手上的折子重重掷在地上,折子上的扣子绷落一地。
“十九岁?十九岁时朕都是人君了,平了乱稳了朝心。你还为他辩解什么!朕瞧着你是慈母多败儿。”
小鎏氏泪眼朦胧,她连声道:“陛下刚愈,别气坏了身子。陛下,是不是咱们的孩儿让他多想了。”
“哼,多想,朕还活着,他敢想什么?”皇帝龙颜大怒,心下隐隐动了那个他压抑许久的念头。
皇帝抬头看了眼避在一旁的老国师,老国师仍然挂着莫测的笑,一双悲悯的眼睛看着他,却仍然不说一句话。
“容安公主求见――”
小鎏氏抿着唇回头朝内殿门外看去,在皇帝看不见的地方以长长指甲猛掐指腹,将笑意强行克制住。
容安公主名声里有些许跋扈,太子这个哥哥在她心中眼中反倒似乎比皇帝这个父亲更重要些。
皇帝微敛怒容,鼻腔中“嗯”了一声。
容安走进来,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僵硬住,小声:“父皇,这是怎么了?”
小鎏氏忆起那日,她撺掇着容安去东宫后,容安哭着来跟她诉苦哥哥心性大变竟对自己大发脾气,她便迫不及待地柔声对容安说:“你父皇他生太子的气呢。”
皇帝怒斥:“容安你敢替他求情!”
容安忽视小鎏氏的话,坐在宫人搬来的绣墩上,十分惊讶。
“父皇在说什么呢?容安是来恭贺父皇的呀。哥哥纯孝,是咱们昭S王朝之福呢。”
小鎏氏一时恍惚,没明白她说的正话还是反话,“容安,你忘了你几日前……”
“我没忘呀!”容安微微撅起唇,“父皇,哥哥他一直在为您的病奔走,父皇能这么快病愈,或许哥哥还起了作用呢?”
小鎏氏胸闷窒息,这与前几日她教容安说的南辕北辙,这还是那个信誓旦旦同她保证定要叫太子受点苦头清醒清醒的容安吗?
“容安,你在说什么胡话。”
她话音刚落,刚才有事被支到外殿的小国师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人,是凌绮雯。
小鎏氏心中不悦,她想着这局废掉太子,要替凌绮雯在皇帝面前挽回点之前损失的好感,借她的手替凌绮雯定一门好姻亲,怎料凌绮雯拖拖拉拉来得这样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