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之威
李明殊一路行来的轻松神色，终于也因为谢蕴提起蓬壶宫三个字而正经了起来
“怎么说？”
谢蕴手持烟杆，吸了一口，缓缓呼出袅袅浅淡白雾，而后慢慢说道
“年前祈天神宫国祭，圣上依照惯例前去入殿祭祀，中途却入梦误闯神仙界，看到了一名令其见之忘俗的神仙，而后天子就将魂魄都丢到了梦里，醒来之后就失魂落魄，性情大变，日日夜夜想着再入梦中与仙人一会，但是祈天神宫的宫主不准他去，而且言明先前只是误入，就算是他在祈天神宫入梦，也绝不会再入神仙界。
天子不信，不吃不喝，苦苦哀求，那祈天神宫的主人原是他的师尊，见他短短几天便形销骨立，自然于心不忍，于是违例设通天阵法，让他在祈天神宫睡了一个月，却日日无梦，月余之后祈天神宫却引来天雷，有天音说不可痴心妄想，径直将天子逐出梦境，而这一道天雷更是把设阵的祈天神宫宫主劈成重伤，之后，天子便不准再进祈天神宫一步，天子虽然不被允许在去祈天神宫，却打起来了神格的注意。”
李明殊听完之后，立刻就明白天子在打什么主意。
从来修行者到了十八境便羽化成神，可惜修行者灵台能入十境就十分艰难，何况十八境。
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除却修行十八境，还有另外一个办法，可以进入神仙界，那便是长生道。
六界之间连接的通道各有不同，连接神仙界的通道称为通天长生道，此道无处寻觅，然而几百年前，有人集齐四大神格，竟然让通天境现，长生道出，且人人可登，人人可见，至于能不能到达神界成功飞升，却又是个人造化了。
只因长生道连接天地，是看不见尽头的一段阶梯，登阶梯者一旦心生退意，后退一步，就会直接跌落，失去这一次飞升的机会。
曾有五十年不见的修道者从天而降，旁人都以为已经飞升，谁知道竟是在长生道直直爬了五十年，这五十年感觉不到任何的时光流逝，唯一所见便是不见尽头的阶梯。
由此，世人才知这登天梯中不老不死，是以流传下来，连接神仙界的通道便被称为长生道。
李明殊悠悠叹道
“集齐神格可开通天长生道，入梦一道不通，所以天子想直入神仙界，不过通天之道一开，人人皆可踏梯而上，身为天子，完全可以以逸待劳啊。”
谢蕴哼了一声，不以为意的说道
“天子只是不理世俗，可不代表他是傻子，神格对修行的助益，岂止是一日千里，以天子如今的能力，若无神格相助，就算是长生道开了，他也只有仰头看着别人爬上去的份。”
这言语用来形容天子，不可谓不犀利了。
李明殊按了按眉心，有些好笑的说
“你倒是犀利——我说怎么见到蓬壶宫的人，怎么，你纡尊降贵亲自前来，是对青龙神格势在必得了？”
“这次只是试探，看看所谓名门世家的实力而已，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谢蕴看向李明殊，说出自己的忧虑
“照空，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若天子下达召令，收集神格，无论内容如何，太清宗握有神格，只怕届时会众矢之的。”
李明殊却微微一笑，甚是自信的说道
“承阳之内，灵力无用，承阳之外，天命难达啊。”
谢蕴眼光一闪，那副雍容的姿态在瞬间变得十分凌厉，让一旁安静做听众的云辞月下意识挺直脊背，就要拔出剑来。
但是瞬间的凌厉之后，谢蕴再次放松下来，那莫名杀意烟消云散，云辞月看向谢蕴，心却跳的厉害。
而谢蕴懒散微笑，李明殊也面不改色，那磅礴杀意好像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而已。
袅袅烟雾上升，空中弥漫着一种名为惆怅的情绪
“世人私下里都说天子之威，在于一州八城，其实在尔等心中，只有一个燕都承阳才是真正的天子之地吧。”
燕王朝所御九州，只有主城城主仍然由天子亲自派人考察任命，忠于天子，至于其余城主却是有心无力，基本上都是由世家名门推荐，或者干脆空悬，更为信奉的是世家名门，而不是燕王朝，这也是［天子之威，只在一州八城］的含义。
而另外一方面，则是天高皇帝远，除燕都承阳以外的八州主城，明面上仍是天子任命，私下却不少都被名门世家牵制，这就是谢蕴所谓真正握在手里的只有燕都。
而今名门世家实力强横，十境以上的修者就有孤身灭城的实力，所以其实名门世家并不怎么在乎燕王朝，当然修者在乎的是长生飞升，对推翻燕王朝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兴趣就是了——当然他们想推翻也很难，燕都承阳，有燕氏本家蓬壶宫，祈天神宫，以及卧苍台谢氏三者同在，那是是真正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之地。
所以天下九州维系着一种诡异的平衡，只要名门世家不做大恶，燕王朝不会出手管辖，而只要天子不惹事，名门世家也不介意供奉一个王宫。
所以千百年来，燕王朝仍然是燕王朝，但是也只是一个空有其名的燕王朝。
十分稳定，想要改变很难。
李明殊对此不置可否，他从来也没有什么家国之念，但是他这个在李家生活时候认识的好友却是立场坚定的天子之臣，而且谢蕴的为臣谋划之道，目的可远不止于一州八城。
李明殊与谢蕴，认真说起来相交时间其实并不多，关系却比其他人更为亲近，也对彼此的了解心知肚明，但正是如此，才十分清楚彼此是两条道上的人。
即是难得的交心好友，没必要说什么虚假的奉承话，但是也没有什么必要不留情面的当面辩驳，因此当下也只是模棱两可的说
“至少若遇到蛮夷外族，吾等仍先自我介绍为大燕子民。”
九州乃是燕王朝的疆域，而在九州之外，更有荒原不尽，沙漠难越，汪洋无涯，山谷连绵。
谢蕴对这种预料之中的答案轻哼一声，这句话说了和没说一样，他也没指望李明殊这人有什么忠君思想，但是有时候能拉拢还是要拉拢一下的。
“我这次来，对取神格没什么兴趣，蓬壶宫也没有接到出手的机会——但是有可能接到天子密令，会出手说不定，你要是想得到青龙什么，我倒是可以帮你一把，不过，你可就又欠我一个人情了。”
李明殊便微微一笑，对谢大公子的人情敬谢不敏
“从来都是别人欠我人情，所以我最知道——人情债难还，还是先不要借了。”
谢蕴眯了眯眼，轻呵一声，也不在多说什么，而后饮下茶水，再次抬头，却是看向了云辞月。
神色语气与和李明殊交谈的时候，温柔正经许多，似乎是细细思索一番，才开口说道
“虽然我自认我给你安排的是最好的一条路，但是我思来想去，今日咱们真正见面，却还是应该对你说一声见谅，莫怪表兄擅自做主才是啊。”
云辞月抿了抿唇，然后坐直身躯说道
“怎会，其实我正是要对……表兄说一句多谢才是。”
他知晓当初叔父本来就只是希望将他托付给李氏，后来便是在一个叫［谢大公子］的母家表兄的插手干涉之下，才没有让他随便和人结契，而是居中周旋，最后让他去了太清宗找上李明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