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蜜糖陷阱
我蹲在"云记甜品"摊位前数蚂蚁，往日排队的姑娘们如今都绕着走。永安城的流言比瘟疫传得还快。不过三日光景，「往生斋厨娘魅惑四界美男」的话本已更新到第十八册，连桥头说书人都添了把折扇当道具。我的甜品摊前空得能跑马，最后一盒桂花酥都快被风吹成酥渣。檐角麻雀啄食着受潮的桂花酥，叽喳声都像在嘲笑：女妖开摊，闲人退散～
似乎就是从百花宴的后几日开始有了关于我的传闻：往生斋厨娘媚术绝顶厉害，能勾俊美男人的魂魄。如今除了隔壁摊狐狸精老板娘对我更加赞赏之外，其他人要么来看热闹要么走过都绕开三尺外。
经过摊位的妇人目光斜来，出手指指点点。“看什么看，小心勾了你的魂！”我出言吓唬，她跑得鞋都飞了一只，我对着她吐舌扮鬼脸：“呵，叫你们信那些有的没的，活该。”
这时，一个身影悄然走近，我头也没抬：“怎么，又来看女妖勾魂…”
"云朵姑娘今日生意清淡啊。"青衫广袖拂过案台，黄公子执伞而立，伞面金线绣的彼岸花正巧挡住我头顶烈日，"黄某全包了如何？"
我托腮戳着冒着香气的杏仁糕："黄公子倒不怕坊间传言？"
伞面忽地倾斜，遮住他眼底流转的碧色，"若是真的——"他俯身时沉香混着药香袭来，"能勾走黄某的魂，倒是求之不得。"
“……”我愣了愣：“哈…黄公子说笑了。”
“我可是认真的。”十锭雪花银"叮当"落在案头时，我惊得险些打翻糖罐。黄公子广袖扫过积灰的食盒："这些，我全要了。云朵姑娘可愿陪我送趟货？"
十筐甜品装车时，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都透着诡异。黄公子引我穿过西街七道暗巷，最终停在一处白墙黛瓦的宅院前。朱漆大门推开时，满庭玉兰与紫藤交缠而生，花架下还悬着秋千——若非石灯笼上刻着黄泉纹，倒真像个书香门第。
"云朵姑娘稍坐。"黄公子转入内室时，我袖中追踪符突然自燃成灰。厅角博山炉腾起青烟，安神香混着蜜糖味催人昏沉。
“玉兰儿。”
我睁开不知何时合起来的眼皮，打了个哈欠伸腰抬眸。眸光却猝然撞进一袭清冽白衣，面如玉脂，眼含秋水的翩翩公子身上。这是…黄公子？不是说沏茶…何时换了装束？
放下手中的玉碗，黄公子忽而抬手拨开我额前细发：“怎么又睡着了？方才玩累了吗？”白玉勺搅动琥珀色糖羹，他垂眸时睫羽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给你温了你最爱的蜜糖雪梨羹，来，趁热喝。”说着，他舀起一勺，送到我唇边。
我鬼使神差张开嘴，像被意识中的某些东西掌控了般，任由他将羹汤喂进我嘴里。
“甜度刚好吗？”黄公子的声音像浸过清泉琉璃盏，像在蛊惑着脑神经。
他倏尔抬指，却在空中凝滞。放下玉碗，他轻抬起我下巴，如寒泉般的浅色薄唇附上了我粘着羹露的嘴角。
妖王印在此时骤亮灼热，我猛地后仰，藤编椅发出刺耳吱呀声。黄公子刚跨进门槛，端着青瓷茶盘的手僵在半空，“云朵姑娘…这是…”
原来是梦吗？
"可能…可能安神香太助眠了。"我胡乱抹了把嘴角，甜腻的蜜糖味竟与梦中如出一辙。
黄公子斟茶时，垂眸下的捷羽在杯中投下的阴影与梦中之人极为相似，“可是困了？”他递杯过来，我浅抿了一口。他忽然倾身抚过我唇角："沾了茶叶。"温凉指腹摩挲的触感激起了我梦中被冰凉的唇擦过嘴角的真实感！我应激般跳起后退：“那个…黄公子，我想起还有别的事，就先回去了。”
我溜也似得跑飞快，没看见身后他抿着茶笑起的样子：“玉兰儿…还是那么容易害羞呢…”
快跑到宅院所在的巷子口，我才停步下来喘气。明明只是梦而已，怎么会…
正想着，墙头青瓦簌簌作响，“哟，小点心。好久不见了。”头顶逆光处，苍溟的墨发在风中摇曳，玄色披风上狼首刺绣在暮色里泛着幽光。一双碧金之瞳透着暗芒，他正咧着嘴角冲我笑。我下意识摸上妖王印，才发现灼如烙铁，踉跄着撞上身后砖墙："你往这鬼印子里装火折子了？"
"我倒是想问你，惹了什么麻烦。"苍溟指尖凝出赤焰，将我困在火圈之中，"妖王印异动将我从妖界唤来..."
“我最大的麻烦不就是你么！”什么妖王印异动招你，很难相信这不是你来找麻烦的托词。
“哦？”苍溟步步逼近，勾唇笑道：“既然这样那就跟我…”
话没落音，巷底忽传来鳞片剐蹭青砖的声响，幽巷暗处我刚跑出来的那个方向倏地睁开双猩红蛇瞳。苍溟兽类直觉让他顿时目露凶光。“果然有情况…”
巷口传来轻微马蹄声，我一转念，摸出秦翊珩给的那个狻猊铜哨狠吹三声，哨音撕裂黄昏长空。巷中的蛇影也萧然隐匿了。
"砰！"
一支穿云箭擦着苍溟耳际钉入砖墙，箭尾玄羽尚在震颤，秦翊珩的银甲已策马踏破残阳而来："妖王怎么有闲情来城内游荡？"
"啧，晦气。"苍溟斜睨着秦翊珩，又甩了我一眼，红袍化作漫天枫叶消散，"下次再陪你玩..."
秦翊珩翻身下马："云朵姑娘，可受伤？"他玄铁护腕沾着未干的血渍，想来是刚剿匪归来。
回程路上，秦翊珩的披风残留着西郊烈阳的温度。马背颠簸间，他忽而开口："永安城的流言蜚语云朵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那个啊，说得挺有意思啊。"我揪着马鬃打断他，"我还真希望自己有那种能魅惑你们的本事。"
秦翊珩低笑震得铠甲轻响："云朵姑娘的想法果然不同一般。"马蹄踏碎青石板上倒映的月影，"是秦某多虑了。"
我对着秦翊珩笑，只是没有让他看出心底深处对流言的在意。
往生斋檐角镇魂铃叮咚作响，千灯破天荒没倚门嘲讽。石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玉兰糕，魂火小狐狸跳到我的肩上，毛茸茸的尾巴扫过耳垂，痒痒的。
"某些人不是最爱甜食？"他屈指弹碎我发间沾的枯叶，狐尾眼瞥向别处："饿没饿？"
"今日是…过节？"我盯着玉兰糕怔愣，什么时候千灯大人变如此“贤惠”了？
“咳、只是下午闲来无事弄的…不尝一下吗？新配方。”他广袖一甩，袖口沾着的糯米粉簌簌飘落。
"其实…"我戳着糕点上焦黑的边角，"这几日摊子冷清，您不必费心…"
"这是专为你做的。”他捏了一块塞到我嘴边，耳尖倏红：“既然生意不好，正好明日带你去个地方，当散心。"
"去哪？"我啃着香香甜甜的玉兰糕，心情也倏尔变好了。
"明日你就知道了。"玉兰香混着槐蜜甜钻入鼻腔，我咬下时糖丝黏了满嘴。千灯忽然倾身，指腹轻柔地擦过我嘴角："吃相真难看。"可耳尖绯色比糖丝还黏糊。
月光温柔地裹住往生斋，夜风骤起，吹散他喉间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