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解心计
第二日清晨，我飘在回廊的阴影里，看着那个"我"端着早膳轻快地走向千灯的书房。月琉璃把我的神态学得惟妙惟肖，连低头时鬓发垂落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千灯大人~"她推门而入，声音甜得能掐出蜜来，"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玉兰糕。"
我凝息集力，猛地撞向廊下的风铃。铜铃刚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就被月琉璃一个拂袖定住。"奇怪，"她故作天真地眨眼，"怎么突然有风呀。"
千灯从文书中抬头，长发垂落在宣纸上。他若有所思地望向风铃，眸光闪动：“哪里来的风？”
"别管风铃了，"月琉璃用我的身子挡住他的视线，纤指拈起一块糕点，"尝尝嘛~"
我急得在千灯面前疯狂挥手，甚至故意让魂体穿过他执笔的手腕。笔尖在纸上洇开一团墨渍，他却只是微微蹙眉："今日手腕有些发凉。"
"我帮你暖暖~"月琉璃立刻握住他的手，还挑衅般朝我藏身的角落挑了挑眉。
午后的阳光晒得魂体发烫，我蜷缩在水缸的阴影里。苍溟不知何时蹲在了缸沿，金瞳在暗处幽幽发亮："小点心，别白费力气了。"
"我还要再试试..."我盯着自己透明的指尖，"天黑前他若还..."
"若还认不出，你就死心？"苍溟轻笑，"这话你一早就说过了。"
“我还就不信了…”
半天时间一晃而过，天又黑下来时我飘进柴房，魂体累得几乎要散去。我再也凝不出一丝力气了，现在是连一粒灰尘都碰不到了。
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苍溟逆着月光走进来，腰间的伤已经结痂。"怎么样？他还是没有注意到你。"他蹲在我面前，一双碧眼里的金瞳灼灼，"还是跟我回妖王殿吧。不入肉身，你的魂魄会越来越虚弱。"
我望向窗棂外的那轮孤月，最后一次尝试凝聚魂力。微弱的荧光刚飘到院中，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夜风吹散。
"……"我认命般垂下了透明的手腕，沉默片刻道，"可我还是不想走。"
“那我只能来硬的了。”不由分说苍溟指尖泛起妖力。
就在他即将施法的刹那，柴房的门突然被一道银光劈开。锁魂链如活物般窜入，精准地缠住我虚无的手腕，那本该穿透魂体的银链，此刻却传来真实的触感。
"我的人，"千灯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压抑的怒意，"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决定去留了？"
我怔怔地看着千灯踏着月亮碎光而入，身后的那个“我”追他而来。
这时的月琉璃还佯装着吃惊的模样：“千灯大人这是…怎么了？”
“也该适可而止了吧。”千灯侧头看了她一眼：“打算何时把借来的身体还回来？师父大人。”
月琉璃的神情凝固在我的脸上，倏尔绽开她标志性的狡黠笑容，声音也变回她自己的了：“哦？灯儿是何时发觉这个身子换了人的？”
“师父虽然装的很像，但也只是像而已。您身上的猫味太重，”千灯目光向我的魂魄投来，“小云朵有她自己的味道。”
我自己的味道…我魂魄微微一颤，我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月琉璃的笑声在柴房中化开来，她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扭动了一下身体：“本来以为至少可以撑到明天。总算是不用再装下去了，老绷着也挺累的。”
她看了看苍溟：“哈哈，我就说小云朵不会乖乖跟你走吧。”
苍溟嗤了一声，倒是直接在草堆上坐下了。“行了，你要弄的赶快弄完，配合你演戏我也很累！”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苍溟是什么意思，就只见月琉璃手势一展，周身顿时汇聚起一股气来！所有的气流向她结印的掌内，凝成一个力量强大的光球。
千灯顿时瞳孔骤缩：“你要…”
“若是没有个实体，光靠我的魂魄是做不到的…只是没想到灯儿识破得这么快，预想好的离别要提前了呢，虽然有点仓促，不过…”月琉璃睁开双眼，将掌中光球直接按向千灯的心口，一声清喝：“解！”
千灯的衣襟被气流冲开，心口上的金纹随着光球没入散发出刺眼光芒！
待光芒完全退散，我再睁眼看时，千灯心口的那道金色咒文，正化作流光逐渐消散。而他的发色竟在逐渐褪为银白。
“…这是…”他诧异地看着自己心口的变化，再转向月琉璃。
“如你所见，我解了你妖丹的封印。往后自己控制着点，再暴走的话为师就帮不了你了。”月琉璃回答的同时“我”的身体散发出蓝光。
“师父，你…”
“行了，肉麻的话这两天也说够了，为师…要离开一段日子，可能时间有点长，两个小崽子…别太想我。”说完，月琉璃转向了我，这一次她笑得温暖：“我的笨徒儿就拜托你了，好好陪着他吧，他可是等了你三百年呢…”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蓝光暴涨。我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我的魂魄正在回归本体。恍惚间，似乎听见苍溟的轻笑："这下，我算是彻底没戏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熟悉的重量感重新回到四肢。我下意识攥紧手指，真实的触感让鼻尖蓦地发酸。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抬头时，正撞进千灯的目光。那眼神太过复杂，仿佛穿越三百年的光阴，裹挟着无数个日升月落的思念，最终落在我身上。我突然想起幻境中那个血色弥漫的画面：玉兰儿挡在千灯身前，黄泉君的锁魂链贯穿她的胸口...千灯的妖丹就是在那一刻暴走，被月琉璃连同记忆一起封印。
而现在，封印解除了。
这意味着...
他此刻看着的，是三百年前的玉兰儿吗？
我竟僵在原地，无法向他迈出步去，却见他身形一晃，直直向前栽倒。
"千灯！"我这才慌忙跪地接住他，可任凭怎么呼唤，他都紧闭双眼。银发如雪般散落在我臂弯，冰凉得让人心颤。
"封印初解，妖丹需要时间适应。"苍溟慢悠悠地拍打着衣摆上的草屑走过来，单手就将千灯扶起，"看你这小身板也扛不动，本王勉为其难帮你一把。"
他将千灯安置在房中，出来时金瞳微眯："你...不守着？"
我摇摇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苍溟忽然笑了："有趣。魂体时拼了命要靠近，有了肉身反倒躲着？"他俯身逼近，气息拂过我发顶，"是在害怕...他醒来后认的不是你？"
我猛地后退半步，却撞上了身后的廊柱。月光将我的影子投在地上，那么真实，又那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