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阎君的成全
地脉灵泉的雾气氤氲如纱，阿吾闭目浸泡的身影在蒸腾的水汽中若隐若现。
一条青鳞小蛇无声滑入泉池，如鬼魅般钻入他后颈。阿吾倏然睁开双眼。水面泛起细微涟漪，倒映出他瞳孔中一闪而过的蛇形暗纹。
"朵朵..."他低喃的声音混着泉水滴落的声响，指尖抚过后颈已然愈合的皮肤。水珠顺着肌肉线条滚落，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他赤足踏出灵泉，衣袍自动覆上身躯。
"这次..."蛇纹在眼底隐隐流动，"你会选择我吧…"
*
朱雀大街最高的望江楼顶，夜风猎猎。一位身着霓裳羽衣的仙子凭栏而立，绝美的面容上凝着寒霜。
"又失手了？"她纤长的指甲在栏杆上刮出刺耳声响。
青鳞单膝跪地，脸上还留着鲜红的掌印："上仙息怒，属下本已..."
"闭嘴！"仙子广袖一挥，青鳞脸上又挨了一记无形的耳光，“他若不弃妖丹，就没法回归仙界！青鳞，我记得曾告诉你，只管取回银狐的妖丹，你却私自用众妖妖丹提炼修为？还对那个玉兰儿…”
青鳞被迫抬头，眼中血色翻涌，那分明是黄泉君入魔时的眼神："属下...知罪。"
"三百年了..."仙子松开手，望向天际银狐宫的方向，“我不想再等下去了…你最好别坏了我的事！”
“只是现在朵朵仙…”青鳞说到一半知失言急忙改口，：“玉兰树魂灵根觉醒，属下也无法再依附于黄泉君的身上，恐怕…”
仙子冷笑一声，“那就毁了她的灵根。”
“地府灵树无惧水火刀剑怎么毁？”
“用天火。”她从袖中取出一盏琉璃灯。灯芯跃动着金色的火焰，“天火焚不尽九重天的灵树，还烧不毁地府那株残次品么？”
青鳞双手接过天火灯，火焰在他瞳孔中扭曲跳动："属下这就去办。"
"记住，"仙子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却让人毛骨悚然，"若再失手...你就去陪那些被你炼化的妖丹作伴吧。"
夜风吹散她最后的话语，楼顶已空无一人。只剩几片被天火余温灼焦的花瓣，打着旋儿坠向地面。
*
不知过去了多久。忘川的雾气忽而散开，一道身影踏着彼岸花径而来。他身穿彼岸花的纹的官袍，头发束成发髻套着官帽不落一缕碎发。
“云朵姑娘，我乃地府判官崔珏，请姑娘随我一同前往阎王殿，阎王大人想要和你见上一面。”来人说。目光落在我怀中昏迷的千灯身上，他身上的伤我已用净心诀止了血，只是大战之后伤心神，一时间应是醒不来：“锁魂使大人稍歇片刻就会醒来，我会把他安置妥当，姑娘可否将人交给我？”
“你真是崔珏？”我下意识收拢手臂，千灯银发间残留的血气萦绕在指尖。
“如假包换。”崔珏双手奉上官凭：“姑娘可要过目否？”
“不必了…”此人若要害我们也不必与我们多说了。“那请崔大人差人好好照料他。”
“姑娘放心。”说着，两名鬼差从崔珏身后现身，他们抬着的魂轿上已铺好软枕，小心翼翼地托起千灯的身体，带他入轿。轿帘落下后，载着千灯化作青烟消散于忘川方向。
“啊、还有跳跳…”
崔珏广袖一挥，不远处现出个藤编担架，跳跳正被几只药童鬼围着包扎伤口。“这个也请姑娘放心，小兔妖我也会着人医治后送回妖王殿去。”
“姑娘就跟着我走吧。”说着，他引我踏上突然浮现的朱砂桥。
不多一会儿，我面前便出现了一座雄伟的大殿。其实上回随千灯来地府时，我便偶然间随他来过这阎王殿，只是那时并没有多做停留。
走过三十六根盘龙柱，停在一张黑曜石案前。
“姑娘稍候，待我去通禀阎王大人。”
崔判官走后，我独自站在石案前。案上阁着一摞生死簿，其中一本下冒出张姻缘签的签角。我倏然间想到了之前在殿里发现的那张写着【异世魂锁魂使佳偶天成】的签，心内怦然一动，在这地府之中定是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之谜才会写下这样的签…那这个人难道就是…
我正要去抽那支露出一角的姻缘签，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烟袋锅子声。
“呵呵呵呵呵，你在看什么呢？小朵朵～”
我随着身后响起的声音看去，往日那个扎着麻花辫胡须的老乞丐正穿着一身威严的官袍徐徐而来。破草鞋换成了踏云履，补丁袍变成了玄色金纹阎君服，唯有腰间那根玉兰树枝做的烟杆没变，正是三百年前我亲手折给他的。
“老神仙…您是…”我捏了捏他胡须上挂着的铜钱，确认不是幻术，眼睛倏然发亮：“对哦！您不就是阎王大人嘛！您这身可比乞丐打扮威风多了！"
“哈哈哈哈哈，怎么样？终于认出我来了啊！看来你已经记起以往的事了啊。”
"嗯！全都记起来了！"我拽住他绣着冥纹的袖角，像从前讨要糖果时那样轻轻摇晃，"所以异世穿越是您安排的？这里从来就不是什么游戏世界..."声音不自觉地柔软下来，"而是我真正的归处。"
阎君笑呵呵地捋着胡须，腰间玉佩随着动作轻响："当年你那缕残魂弱得像风里的烛火，老夫便寻了个机会让你去那边的世界塑个体，骨血养魂，红尘炼心。有了骨血的滋养，魂力也就回得快，后来又寻了个机会让你回来，毕竟…再不回来，"他促狭地眨眨眼，袖中滑出那张【佳偶天成】的姻缘签，“就要拆散一段好姻缘咯！”
“老爷子您真是…笑话人家…”我倏尔红了脸。
“呵呵，但不仅仅是如此。千灯命中有劫，能化他劫难者非你而别无他人。你若不回来，你的小狐狸也…”
“所以当年小狐狸掉入忘川河中，也是…？”我猛地攥紧阎王的衣袖。
“不错。是黄泉君掠它回来，想等它妖丹成熟后杀之取丹，却被它偶然间逃脱了。”阎王目光狡黠。
“偶然间？…我怎么记得…”我盯着阎君袖口若隐若现的金线纹样，突然想起那日在河岸瞥见的熟悉的袍角...
阎王轻咳一声：“咳，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你与小狐狸间的宿缘，嗯…如今丫头你魂魄已全，今后有什么打算？”
阎君的问题让我耳尖发烫，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自己的衣角。殿外隐约传来锁魂链的轻响，像是某只狐狸也在屏息等待答案。
"我..."指尖抚上心口，那里有他三百年来用妖丹温养的一缕魂丝，"想回往生斋。"我弯下眉眼，扬起嘴角："那里，现在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