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点地
但见,从马上摔倒那二人翻身弹起,看似并未受伤,一抬腿刚欲上前叫骂,霎时间,立即回转神来,心有余悸地又将腿收了回来。
徐礼贵不由得面色凝重,他向前踱了三步道:“再讨教!”
倏地,他从腰间拔出一柄厚背薄刃的环首大刀,脚不停歇身子早已奔将出去,只见,他双手持刀猛然向陈七肩膀砍去。
这把大刀长有足足五尺,重约三十斤,他人不知但徐礼贵心中无比清楚,这把刀乃是河东名匠薛定鳄亲手打造,此刀不以锋利见长,而是强之以坚。不知有多少名刀名剑与其相击后尽数崩断,可谓是凡刀锋所至无论金石利器,非断即裂,而不损其刃,是以此刀取名曰:“摧岳”。
一阵劲风破空而去,让人不寒而粟。
陈七眼见对方杀意凛然,显然已将十足功力展现出来,他嘴角微扬,拔腿冲出,竟然正面相迎,在万分紧张之际陈七以右脚为中轴,身子随着刀锋所砍来的方向旋转,一息间,大刀正好砍至陈七方才所在,说巧不巧,陈七宛如轻燕回身,轻巧灵动,此时他的左脚跟已踢中徐礼贵的后颈,后者栽了个踉跄,差点被击倒在地。
众匪惊呼:“大哥小心!”忽而,纵出几名匪徒,手中森寒大刀骇人异常,一人暴戾道:“小子,看刀!”
“以多欺少,未免丢人太过!”另一头,一个身着灰衣的壮汉飞身窜出,只听擦一声响抽出腰间长剑,向那二人招架而去,王珏见状几乎同时抢出,口中喝道:“以二敌二方显公平!”
“好!好!大师兄!”众镖师一边手持兵械,一边大喊助威,气势俨然盖过对面匪徒。原本丧失的信心仿佛又被重拾起来。
“狗娘养的!不许叫!”众匪徒见对方吵嚷不休,人人心下大怒,亦不甘落下风,当即还口叫骂。
一时间,辽阔的大漠中助威之势此起披伏。
陈七眼见徐礼贵栽了个踉跄,便朗声大笑道:“再看招!”他趁对方立足未稳,连连出腿踢其要害。
徐礼贵忽而顺势扑倒在地,陈七抬腿欲劈将而下,这一腿气势汹汹,如负千斤之力,眼看就要劈中徐礼贵的头颅,哪料,徐礼贵侧身翻滚避开,倏地他巧妙斜挥大刀,紧跟着白芒一闪。
在生死之际,这是致命的一刀,这也是异常狠毒的一刀,非滚刀肉和常年刀口舔血之人使不出来。
噗呲!这是衣衫割裂的声音。一条血痕,一条半尺之长的血痕在陈七后背浮现。
徐礼贵伏在地上森然一笑,他笑得很诡异,看起来他动了杀心。一个人一旦打的浑身火热、杀的眼红畅快。那他便会失去理智。徐礼贵正迸发出他的兽性,哪怕对手只是一个二十不到的少年,此刻他只想征服对手,想要赢,因为赢的感觉与抢劫一样,那便是无比畅快。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当盗匪的原因。
陈七方才出腿之时心下早已察觉有异,无奈招式已成无法收势,不过他身法灵动巧妙,好在躲闪够快,将刀劲避开了十之七八,所以这一刀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此刻,小师弟宁归眼眶饱含晶莹,圆圆肉肉的面庞异常好看,他大喊道:“陈七师兄!你要小心!你千万不要死了!”
周紫灵比宁归要高出半截头,一把将他搂在怀里为他擦拭眼泪。身后众位镖师见状助威之势更甚。众匪徒见陈七被割伤人人以为必胜之势已成,因此有极个别的匪徒高兴太过竟将手中的兵刃丢向众镖师。
如此风风火火,拔剑张弩之际,有人火上浇油如何不平添暴乱?
当即双方人马面目狰狞如潮水般互相涌去,一场数十人的大缠斗登时展开。
众匪徒人人乘马手中持刀,而众镖师约三十人,有二十人持盾拿刀在前,有十人持弩箭在后,双方一攻一防,弩箭簌簌发出,健马悍匪张牙舞爪,各自打得不可开交。
陆工皓正与对手拆招,心下大急,暗忖:“糟了,怎的突然全部打了起来?却不知如何才能保全众位兄弟们!”
王珏在混乱中被匪徒砍中右臂,血肉可见,所幸的是王珏虽是女流之辈,可她身强体壮,加之多年行镖走方,实战经验异常丰富,因此虽然手臂挨了一刀,也无甚大碍。不过她心下所忧的是陆工皓正以一敌三,颇见势微,竟有落败之意,身在如此混战险境,一旦失足落败,必死无疑,可自身受了刀伤亦无法分神搭救。
此刻,王珏不禁有些恼怒陈七,恼怒他争强好胜,恼怒他的年少轻狂,而之前她还道希望能如陈七一般过着潇洒恣意,快意恩仇生活。此刻倒不是她违心,而是她有了在乎的人,在乎他的生死……
行镖走方哪个不是以和为贵,争一时之长短实非长久之计,此中道理陈七又岂能不知,实则怕是故意为之了。
兵戈相击,马蹄阵阵,尘沙飞舞之际两道人影相峙其中,一人肩扛大刀血目森然,一人手握银枪傲然而立。
能否以战止战,全然在此二人之间。
陈七木然一笑,而后提枪走势,登时,长枪朝对手面门虚点三下,实不知要攻击哪里。徐礼贵以攻为守向后弯腰,大刀四周一环,刀锋寒意凌人,刀刃直砍陈七腰腹。
若不是久经战阵之人,如何懂得以攻为守之道,生死之际,能有此胆色,非武林高手而不能,又岂是一般黄口小儿或是江湖鼠辈能为之?
陈七嘴中嗤笑,一息间,心下暗忖:“同样的鬼蜮伎俩!老子不会上两次当!”
他当即凌空跃起三丈之高,巧妙避开刀锋,长枪倏地拔起又忽然力劈而下,这一招浑然天成,好似早已练得千遍万遍,才会看起来如此利索。
终于,徐礼贵骇然怒目,嘴皮不由得抖了一下,双眼蓦然紧闭。
他心里很清楚,这一枪劈将下来,必定头破血流,脑瓜崩裂。
他闭上了眼也就意味着他已经认输亦或是已经认命!
他这一生何等痛快,从襁褓至不惑,风风火火的三十六载,也不枉此生。
十六那年,孤身一人,三阳里徒手打翻那豪强恶霸,从此漂泊异乡。
十八那年, 适逢饥荒,饥饿难当,路遇盗匪,顷刻间魂归故里。
二十那年,酒楼跑堂,遭人陷害偷盗金玉,丢了活计也丢了半条命。
二十一那年,落草为寇,师从岐州太白山鹤九年,习得大刀授首十二式,自此,拦路打劫,杀人纵火,打豪强、斩贪官,实属寻常。直至今日,虽死亦足,十八年后又是好汉一条。
“唰!”银枪劈至徐礼贵鼻头寸许时劲力戛然而止,只将他蓬松的发丝劈的从中间散开。
徐礼贵的双眼欲睁又闭,他知道银枪就在眼前,只要陈七稍稍使劲,便可将自己置于死地。
没错,他胸口此起披伏,口中呼吸欲缓而不能。只因此时人声马杂,此等微末细节常人不易察觉罢了,否则要让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们发现这等惨状,那还不如一死了之来的痛快,江湖上的草莽豪客大多如此。
陈七嘴角上扬,随即抽枪收势道:“未尽兴!”
他漠然环视一圈后又道:“都他娘的给老子住手!”这一句话他用内力传出,尽管方才打得不可开交,人愤马嘶,却依然字字入耳。
一息后,双方数十人相顾骇然,所有的人皆是默然不语,因为此刻徐礼贵倒在了陈七面前,那个弱冠少年,橫枪耸立于沙漠战场中。
“谨谢……不杀之恩!”此言一出,群匪哑然。
众镖师欣喜之余却也未出奚落之言。
一道极细的声音传出:“师兄,为何不杀了他们?”
陈七朗声笑到:“杀人不过头点地,对手已然认输,那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