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闰玦中举一事,一时便在贾府传开。以前有碎嘴的总拿闰玦庶子身份嚼舌根的都闭了嘴,下人婆子些对黛玉又更加尊重了,自然也有看不清事的糊涂人觉得只要贾家赏口吃的,就算是个下人都能做上州官,这中举一事在贾家势力面前也值什么事儿,这便又是另一段公案了,暂不提它。
宝玉这头伺候黛玉吃了药,又让紫鹃拿来了蜜饯,才笑着对黛玉道:“你这下可就安心养病吧,玦兄弟出了头,以后林家也会越发好起来的。”
黛玉窝回被子里,道:“也就是你了,若是旁的人说这起子话,我还以为是拈酸来的。”
宝玉道:“我可和官场相合不来,要离得远远的才好。所幸老爷不在家,不然我铁定是要去吃顿瓜落的。”
黛玉道:“在他面前你还是乖觉些吧,我困了,你也别守着我了,小心过了病气去。”
宝玉起身帮黛玉掖了掖被角,道:“你好好歇息,我去老祖宗那儿去。”
黛玉点点头,便睡了过去。宝玉便往贾母处去了。
贾母这里自是热闹,薛姨妈、王夫人、邢夫人、熙凤、李纨及各位姑娘都在。众人热议了回闰玦中举的事。
贾母道:“这孩子是个好的,不枉我儿疼惜了他那么多年。”
邢夫人意欲讨好贾母,于是道:“若是小姑还在,当下指不定多高兴呢。”
谁知贾母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只是兀自又与王夫人说话,她道:“一个眨眼他们都那么些大了,第一回见他姐弟俩的时候才刚刚比桌子高些。”
王夫人道:“可不是吗,都各是各的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熙凤笑道:“我看呀,趁着这喜事,老祖宗不如把孙儿辈都发派了罢。”说罢又点了点人数道:“哎呦,我们这里姑娘多,儿郎少,怕是配不齐哟。”
姑娘们听熙凤这样口无遮拦,都欲退走避羞,还是贾母笑道:“你这凤丫头又在混说什么,仔细把她们都羞走了。”
熙凤道:“如何都是要过那么一遭儿的,这会儿羞走了,错过了好儿郎那岂不是要哭一辈子了。”
贾母道:“罢罢,你最有理了。你且莫忙说这头,你这些日子看着你林妹妹的身体,等她好些了,我们就在园子里请客,莫要耽误了。”
熙凤道:“我耽误其他什么事也耽误不到这个。”
这时宝玉过来,众人又围着他说了会儿话,不多久便又中午,众人又陪贾母用过饭方才散开离去。
且说闰玦这边,他在林安的陪同下回了林府,又看了铭哥传回来的信,一则是说中举的事,二则又说有一叫李渔的人来找,得知闰玦回京了,留下了五十两银子的银票让转交。被铭哥这么一提,闰玦才想起来今天看那张誊抄的榜单上好似瞥见了李渔的名字,也不知他会不会来京参加明年的会考。
放下信,林安这头将香案都备齐了,闰玦捻了三根香,向林如海的灵位拜了拜,插上,然后又捻了三柱香,道:“刚刚是儿子的份,这回是阿姊的份,她一切都好,只是昨晚感染了些风寒,我瞅着应当无大碍。她令我转告您,她一切安好,让您放心。”说罢插上香,又跪下磕了头方才起身。
林安在后头看着已是老泪纵横,到了今日,他方才能松口气,道一句,林家有后了。
上完香,闰玦又想是否要去荀府一趟,念及只有小厮来信,怕不庄重,便想还是等铭哥把一应手续办好带回再去拜访了好。
到了中午,刚想去用饭,就听门房那里传薛蟠过来了,闰玦本打算今日去找他的,因着黛玉生病耽误了,没成想他竟是自己过来了。于是让人将薛蟠引到饭厅去。
薛蟠过来主要也是因着听下人们传闰玦中举了,又让亲随小厮去打听确认,得了确切消息,便马不停蹄过来恭贺。这到了地方才想起自己只身前来,连件礼物都没带,然门房已经进去通报,当下自己回去也不好,便硬着头皮来了。
闰玦见着薛蟠便说:“薛大哥这时过来应当是没用饭的,若不嫌弃,过来一起用点吧。”
薛蟠更觉尴尬,但又想权且当作自家人相处吧,便抛下心中的尴尬,应声坐下。
又有婆子丫鬟过来上菜端饭,薛蟠见菜色虽然没有家里丰盛,但颜色新鲜,猪肉、鸡肉等皆齐全,又尝了一口,味道却比家里做的好些,于是便道:“你府里的菜还行呀。”
闰玦笑道:“想是比不得薛大哥家罢,我家人口简单,平时我也不特别讲究,薛大哥随便吃点。”
一时食不言。用过饭后,闰玦又请薛蟠到正厅喝茶,茶过半盏,闰玦才问道:“薛大哥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薛蟠道:“这不听你中举了么,本想过来恭贺,到了你这里才想起没带礼物,反而还蹭了顿饭,怪不好意思的。”
闰玦道:“薛大哥客气了,你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薛蟠听闰玦这般亲和,便更为高兴,又想他现在是举人老爷了,以后定有许多说亲的来,便又有些慌了,于是试探道:“玦兄弟这般说我就放心了,我还担心你做了老爷了便没有了之前的心思了。”
闰玦道:“哪里来的话,薛大哥还是不信我。”
薛蟠急道:“哎呦,我这不是着急么,但凡我能做我家妹子的主,我早把你俩的婚书换了。”
闰玦笑道:“我对宝姐姐自是真心真意,本今日就想找薛大哥来说,没成想阿姊生病,我这头又得了扬州的消息,一时忙将不开,所幸你找来了,我便有事麻烦大哥。”
薛蟠道:“你说,什么事,哥哥都能给你办了。”
闰玦道:“我想宝姐姐对待婚姻之事应当是相当郑重的,我本想先去求老祖宗做主,又想姨妈处更是紧要些,便准备找个日子登门拜访。又怕太过唐突,还想让薛大哥帮忙铺垫一二。”
薛蟠笑道:“这是小事。”
闰玦道:“对大哥是举手之劳,对小弟就是如隔沟壑了,还有想问问姨妈平时喜好,我打点些什么送去比较讨巧?”
薛蟠仔细回想了下,道:“妈对翡翠玉石有所偏爱,你可找些稀奇的来,你手里银子够使不?要不我先借你些。”
闰玦道:“那倒不必,若是翡翠的话,家中刚巧收藏了两块好的。这样吧,薛大哥你先回去与姨妈说说,待姨妈稍微松动些,你遣个小厮过来知会我声,我便递拜帖求见。”
薛蟠应下不提。
晚间,薛蟠回到屋中,因着心中挂着闰玦所托之事,就想找来薛姨妈马上说了,但今日却左等右等都不见薛姨妈,差人去园子里问了,只说在姨太太那里说话,薛蟠无法,只能干等着。直到二更时候,薛姨妈才归来,薛蟠已在厅里坐着睡着了。
薛姨妈心里极不痛快,今早贾母虽隐约提及的是林家小子的亲事,但她那姐姐却是又动摇了宝玉的亲事。想起王夫人谈话间多次提及黛玉之好,便心里十分憋闷。
这时有老婆子上来道:“太太可算是回来了,大爷等您多时了,让他睡去也不肯,非在厅里等您呢。”
薛姨妈无奈,只能先去看儿子,到了厅里,见薛蟠瘫在椅子上睡着,更是心头火起,狠发落了几个伺候的丫鬟。
骂声刚好将熟睡的薛蟠惊醒,他迷瞪瞪睁眼,见道薛姨妈,都快哭出来了道:“妈,你可算回来了!”
薛姨妈道:“你又在做什么死?房里不睡,非得在这里瘫着?”
薛蟠道:“我可是有要事要与妈说,谁知你总不回来,我可不只能在这里等你了吗?”
薛姨妈道:“什么事情不能明早说,非得今天说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