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回
且不说贾政回去如何问询宝玉,只说敖闰从贾府出来后,心中不快,又见天色已不早,于是直接与铭哥回了侯府。
到了侯府,门房见着敖闰,赶紧过来回话说,薛家大奶奶来了,正与夫人说话。敖闰皱了皱眉,这夏金桂之前很是安分了段时间,且当下又怀着孕,她跑来干什么。敖闰虽没与夏金桂如何接触,但大概也知是个不好相处的,于是脚步不停,让人赶紧带她过去。
话说这夏金桂嫁入薛家后很是得意的一段时间,但之后被薛蟠厌弃,加之自己又犯蠢将身边心思不正的丫鬟宝蟾给了薛蟠,弄的自己越发艰难。好在后头她醒转过来,百般小意讨好,才又笼络住了薛蟠,还顺利怀上了孩子。因着她肚里揣的是薛家后代,且脾性也不似之前那般暴躁,薛姨妈便也没那么不待见她了,自薛蟠出去行商后,薛姨妈更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又指了好几个有经验的婆子看顾着。
夏金桂因着怀孕逐渐稳固了她在薛家的地位,连之前一直和她唱反调的宝蟾也要避其锋芒。夏金桂自得极了,加之本性难移,虽不敢当着薛姨妈的面作妖,但在下人面前又恢复了之前的嘴脸,尤其是对薛蟠屋里的宝蟾和白杏,更是想着法儿的折腾她们。
白杏与宝钗身边的文杏关系极好,文杏某次回薛家时,见着白杏被磋磨地不像,于是忍不住抱怨了几句,还说要让宝钗告诉薛姨妈去。这些话恰好被夏金桂的人听见,并转述给了夏金桂。夏金桂听了顿时火起,她只觉她那小姑子真是她命里的克星,之前就是因着在薛蟠面前说了她几句不好的,自己就被冷落了。偏她这小姑子太过好命,嫁了个极有前程的,不过几年就当上了诰命夫人,她这做大嫂的见着她还要行礼跪拜,真是让人怄的不行。不过细细想来,宝钗嫁到林家也那么久了,竟还没传出喜信出来,夏金桂摸着自己的肚子,顿时想到了一个极好的膈应宝钗的法子,于是第二天便令人备好了礼物,往侯府去了。
宝钗那里一早‘教训’了敖闰,便去处理府中各项杂事。待用过午饭后,想起敖闰说年前恐怕就要出京的事,于是又去与管家婆子们商量相关南归事宜,正说到一半,就听门房那里传话说薛家的大奶奶过来了。宝钗皱眉,念及夏金桂的品性,她只觉来者不善,然人已登门,且还怀着孕,她总还是要给娘家人几分脸面的,于是便让莺儿将人带到客厅去。
夏金桂跟随丫鬟进了侯府,她是第一回来,进门只觉这侯府十分恢弘庄严,一路行过,所见建筑、装潢皆不是自己所居可比,甚至连做事的仆从都十分井然严肃,令人生不起丝毫轻慢之意。
待到了客厅,宝钗并未立时来见,只有文杏过来上茶,夏金桂看到文杏,顿时又升了三分火气来,她摸着肚子,看了看文杏端过来的水晶玻璃碗,冷笑道:“这便是你们奶奶待客的规矩,是没得好茶了吗?竟上这般玩意儿来。”
文杏不曾想金桂竟敢在侯府这样说话,本就对她虐待白杏有所怨言,当即更是心头火起,只道:“恐怕薛大奶奶在家里窝久了,不知我们夫人已有了诰命,您那般称她已逾矩了。且正因着您怀了孕,才特意为您准备了花果茶,您就算不爱惜您自己的身子想要喝茶,也请您生产后再说,不然若有什么好歹,我们可担待不起。”
金桂被文杏气的瞪了眼,她道:“好你个小贱蹄子,只是跟着嫁出去几年便敢与我大小声起来,你们侯府真是好规矩!还说我逾矩,我是她哥明媒正娶的正妻,她正该唤我声嫂子,你且找她过来,我倒要问问她,我唤她声妹子她应还是不应!”
金桂这头话还未落稳,就听一清泠女声道:“嫂嫂要问我什么?”且正是宝钗过来了。
金桂看向门边,就见两守门丫鬟垂首躬身打起帘子,一只暗纹锦布棉鞋跨过门槛,随后又被下摆掩住。宝钗因今日准备闲待家中,便只着了一身居家月白襦裙,外罩雪青缎绣坎肩,浅施粉黛,未盘正髻,通身不配环饰流苏,前后无染花粉脂气,正是最为轻简装扮,但却丝毫不显浅薄寡淡。
金桂这头倒是盛装出行,精心修饰,但在宝钗面前,却显不出丝毫优势,甚至被衬得有些庸俗了。金桂自己并无所觉,只觉得这小姑子太不注重了些,她抿抿朱唇,假笑道:“哎哟,好久不见小姑,怎么觉着又清减了些?”
宝钗径直走向主位坐下,笑对金桂道:“临近年末,府中诸事繁杂,不比嫂嫂在家清闲。”
金桂被噎了一口,然摸摸已隆起的小腹,又笑道:“哎,没法子,自打怀了你们薛家的嫡子,婆婆那儿便什么事都不让我插手了,整日不是让人熬了燕窝就是端来参汤的。小姑你也知哟,有的人刚怀孕那阵会害喜的厉害,偏到我这里就似没甚事一般,也不知是哪儿来的福气。”
宝钗面上依然保有得体笑容,她道:“那便极好了,之前我还怕嫂嫂怀了孕还是易急易燥的,便托妈带了好几种祛火平气的药补,也不知是不是起了效果。”
金桂道:“哦,我就道近日那雪莲、虫草的怎的那般多了,没曾想是小姑送的。不过小姑呀,嫂嫂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咱薛家虽不如之前了,但那些个药草还是供应的起的,你莫要一心想着娘家。我们都是做女儿过来的,嫂嫂理解你对娘家的感情,但既然嫁做他人妇,那就应当为他人家考虑,你看我娘家虽落拓了些,但我却丝毫不敢拿夫家的东西去补贴娘家。”
听金桂说完,宝钗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她就算真要贴补娘家,也不至于就拿这些库房里堆都堆不下的东西。心中便认定这夏金桂果真是来怄自己的,于是面上更添笑意,道:“嫂嫂说的是,日后凡你那儿需要的东西,我定要审慎斟酌一番,免得被外人看了,说我补贴娘家,到时候反坏了薛家的名声不是?”
夏金桂道:“哎,小姑懂得嫂嫂苦心便好。这也是你上头没有公婆看顾着,你和姑爷又是新婚燕尔,现在当然不会有人与你计较这些,但咱们姑嫂说些体己话,这男人呀,就是贱皮子,爱偷腥喜尝鲜是他们的通病,你看你哥哥之前对我如何,之后还不是央着求着把我身边的宝蟾收了,这外头的就更别说了,也不知有多少粉头呢,真是气都气不过来,还好当下我有了身孕,我也就不指望你哥哥如何了,待把哥儿生下,我自有盼头。所以呀,这女人靠男人是靠不住的,且你还比姑爷大许多,不趁着这年华正好的时候怀一胎,等日后有了新人进来,可就晚了。”
明知金桂是有意气自己,但涉及年龄和后嗣问题,宝钗还是忍不住被刺痛了,犹想起那日在皇子妃晚宴上,那些明艳俏丽的女孩儿们露骨犀利的言语,似都觉得自己抢占了她们的位置,她虽信任敖闰,但还不能大度到对别人的觊觎都无动于衷,且子嗣问题也的确现实,甚至她近日都开始有意无意翻起了医书。
金桂见宝钗不回话了,不免更得意起来,又道:“哎呀,不过仔细算算,小姑这嫁给妹夫也有几年了,虽说开始是为了那家老太太守孝,但到底不至于,莫不是……”
这厢金桂话还没说完,就听外间有人请安道:“侯爷”。
果然不一会儿,门外就有小丫鬟跑进来对宝钗道:“夫人,侯爷回来了,说得了件稀罕物,让您瞧瞧去。”
宝钗搁下茶盏,对夏金桂笑道:“侯爷归府,恐不能招待,嫂嫂又有身孕,我便也不留了。”
金桂哪里肯现在就走,也笑对宝钗道:“适才听闻姑爷有稀罕物,我也好奇的紧,一起看看?”
宝钗没想到金桂这般厚颜,脸上都有一瞬僵硬。却是这时,门外有两婆子端了架屏风过来,金桂虽蛮横,但回避的规矩还是懂的,撇撇嘴,抚着肚子走到屏风后。
待金桂避好,婆子才通知敖闰进屋。
敖闰一进来就见宝钗眉间还留有郁结的模样,知定是那夏金桂惹的,于是朝夏金桂道:“不知嫂子在这里,方才是我失礼了。不过下回你要过来还是先打发婆子来说声,我和姐姐也好有个准备。尤其是年节将近,姐姐又有许多事要操劳,我尚不敢多扰,若还要令她招待客人,累坏了我可难找大哥说理。”
夏金桂笑道:“方才也正与小姑说起呢,自打怀了这胎,婆婆就万事不让我插手,我这不是闲狠了,才想着过来看看你们吗?”
敖闰嗤笑道:“我倒是不觉嫂子怀孕和没怀孕有什么区别,似都挺清闲的,要不说大哥有福气了,娶了嫂子你这般的,每年人情往来都还没怎么出差错,想来身边为他排忧解难的红颜不少吧。”
夏金桂被噎的难受,脾气就要上来,就听敖闰又道:“我进来也就是来向嫂嫂道个安,今日家中有事,我们便不留嫂嫂了。”说罢又转头向外吩咐了几个丫鬟和婆子,让她们将夏金桂送回去。安排完后,也不等夏金桂如何反应,敖闰径直拉了宝钗的手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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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有点‘难产’了,就暂时没发,今天又修改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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