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
且说熙凤这头得了闰玦使人送来的药材,一一看检过后,对平儿道:“这玦哥儿愈发厉害了,你说我药方里缺人参的事儿他是如何知道的?”
平儿一边帮忙整理,一边道:“或许只是恰巧呢,人参毕竟也是常用药物。”
熙凤点头道:“也是,不然就真有些可怖了。”说罢又长叹一声,道:“现在府中竟成这般了,连支参都找不齐全。”
平儿劝慰道:“奶奶何必忧心这些,仔细养好身体才是。我方才看药材中有几味是从未见过的,想就是铭哥说的高原雪莲和藏红花吧,一会子我往王太医那里去趟,看这些怎么吃的。”
熙凤道:“虽不想认,但身子是自个儿的,纵我如何能奈,也只能屈服在它之下。你去吧。”
这头平儿刚拿了药材出门,贾琏又回来了。熙凤见贾琏神色自得,想来已是将嘱托他的话带到了。于是问道:“玦哥儿那里如何说?”
贾琏道:“你不也看到了吗?送你一大包药材来着。你说这人与人之间如何有这般差距。以前见那贾雨村,做官和不做官,做小官和做大官都是几副模样,这玦哥儿少年得志,又是一朝青云直上,却仍旧谦和有礼。果然底蕴这东西真是刻在骨子里的。”
熙凤嗤笑道:“以前太爷在时,听闻也是这般荣辱不惊的,怎么到了你这代也不能见这般品质了,可见还是与各人修行有关。”
贾琏不欲与熙凤争论,又道:“你们女人看人总也是有套本事的。你今儿卖了你姑妈,选了玦哥儿,可也是依着你本事来的?”
熙凤白了贾琏一眼,道:“但凡玦哥儿要做的事,你看有哪件事他做不成的。太太想的太过好了,平常人家能分得一个这般贤妻或贤婿都要烧高香了,偏她想二者兼得,且这里面还损了林姑娘,你说玦哥儿能罢了?我不过是想先把我们摘出来,免得届时真得罪人了,一家人受连累。”
贾琏道:“看来上回拿的药还把奶奶死要强的病给治好了,快告诉我是哪家的太医,下回咱还找他。”
熙凤拍开贾琏耍贱的脸,道:“知你不满我良久,也不必这般含沙射影的说我。”
贾琏道:“哎呀,你这一朝转变,我心里也松快不少,可就是那吃醋拈酸的性子能再改改,我就真再无憾事了。”
熙凤啐了一口道:“你也想的太美。”
贾琏笑笑,便回里屋换衣裳去了。
再说静幽斋这里,闰玦与宝钗均平复好心情,二人也并未说甚话,只一个人吃粥,一个人抱着彰彰顺毛,偶尔眼神交会,相视一笑间便觉心满意足。忽听莺儿来请,二人这才发觉已过了许久。
宝钗问闰玦自己脸上是否有痕迹。闰玦认认真真看过,笑道:“姑娘眉眼精致,且妆容端庄娴雅,真真漂亮的。”
宝钗忍不住捶打闰玦,闰玦笑着受了,还道:“人长得漂亮点了,还就不让人说了么?”
宝钗见闰玦还胡说,一把揪住他的耳朵,轻轻扯了扯,恶声道:“且还油嘴滑舌不?”
闰玦连忙求饶。
外间莺儿又唤了声,宝钗才觉有些过了,不禁红了脸。闰玦心中叹息,可真想就这般长久腻在一起,又想昨晚已求得圣旨,便觉有了盼头。
待宝钗与闰玦出门,莺儿还好好看了看宝钗,果真见无甚奇怪后,才真放下心来。对宝钗道:“太太说恐怕一会子老太太那里要传饭,她身子不爽利就不过去了,让您与林大爷和林姑娘去罢。”
宝钗点点头。
二人便先到薛姨妈处,彼时黛玉正与薛姨妈做针线。薛姨妈见二人过来,笑着招呼他们坐下。黛玉只拿绣帕捂嘴,盯着他俩笑。
闰玦轻咳一声,示意黛玉注意些。黛玉只当不能理解,挨着薛姨妈坐下道:“姨妈,你看他们像不像刚成婚的小夫妻?”
一语惹羞了两人,薛姨妈也笑道:“若真成了,便也好了。”
宝钗羞窘,一时不能适应,转身想走。闰玦眼疾手快将人拦住,又对薛姨妈与黛玉道:“姨妈、阿姊,你们把人羞跑了我怎么办?”
黛玉笑道:“好罢好罢,我们不笑了,宝姐姐,你也别躲羞了,索性就是我们几个,日后总也要相见的。”
宝钗忍不住跺脚对薛姨妈道:“妈妈,你到底与林妹妹说了什么,怎地变成这般不知羞的了。妹妹你也且等着,日后我看你又如何不躲羞了。”
黛玉听宝钗谈及自身,不由也不好意思起来。
还是薛姨妈一手搂过宝钗,一手搂过黛玉道:“你们也别互相打趣了,嫁娶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终是要经这一遭的。”
闰玦见她们其乐融融,心中也十分高兴,又想还有要事要说,便也不得不打断她们,于是他向三人道:“姨妈、阿姊,还有姐姐,我有一事要与你们说。”
闰玦见三双眼睛都望将过来,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咳,继续道:“昨日面见圣上,圣上问我想要什么赏赐。我,我便向圣上求了道赐婚的旨意。自是我与姐姐的,想是再过几日应当就有明旨下来。之后圣上还赐了座宅子,我想现在的宅子还留着。成婚,咳,成婚就在新宅子如何?”
三人听完俱都静默了会儿,还是薛姨妈经事多,但也有些难以置信,她再确认道:“你说你向圣上请旨赐婚?”
闰玦点点头,然后又补充道:“圣上已应允了。我想机会难得,趁着圣上龙颜大悦,我便求了求。万没有想要强逼姨妈、姐姐等的意思。”
薛姨妈不禁捂住胸口,惊喜道:“这真是天大的荣耀!”说罢又向东边拜了拜,直叹圣上恩典。
忽而又想起当下还借住在贾家,于是向宝钗道:“不行,得赶紧让你哥哥回来,让他连夜要将咱们宅子收拾出来。”
宝钗见薛姨妈已高兴地失了态,便忍不住打断道:“妈,何必那般着急。真想女儿立时就嫁出去吗?”
薛姨妈哎呀一声,道:“这接旨可是大事,总不能让内监来贾府找薛家的姑娘吧。且日后你出门也总要从薛家出去方是正道理。”
闰玦也跟着点点头,对薛姨妈与宝钗道:“若姨妈与姐姐不怪罪,这之后的事可交由我来安排,定不能让姐姐委屈了。且新宅子也要装修一阵。”
黛玉也道:“正是,即使现在开始走礼,应当也要过半年。”
提及走礼,薛姨妈心里就更急了,一则是想到薛蟠那边已定了今年年底的日子接新媳妇,二则,当下宝钗的嫁妆多数还在金陵。这边诸事还未准备,真正是时间紧迫,于是也不听劝,便想立时家去。
三人见劝说不得,也都不再说了。一时出了静幽斋,三人又往贾母处用午饭。宝玉、湘云等见宝钗也一道来了,俱都更加高兴,直叹人齐全了。吃过饭后,众人又在潇湘馆吃茶看诗,那诗句正是昨晚黛玉、湘云及英莲即兴联的,又看后头妙玉的续作,众人皆道好,还说下回诗社定也要邀请她来。
只迎春兴致一直不高,探春察觉了,以为还是因着上回查赌将她奶妈查出来了,让她一直不能自在。于是将她拉到角落问了问。
迎春道:“奶妈那事也是她该得的下场,我虽心有不舍,但也知好歹。只是我的丫鬟司棋,自上回查抄一事后就被带走,我问过二嫂子了,她却不能告知我实情,我实在担忧。”
探春也想起了那日的抄检,想来定是从司棋那里寻出了什么东西,然司棋又是王善保家的外孙女,万没有拿自家错处的,不然就是这错处太大了,连王善保家的也不能保全。心中虽如此想来,面上还是安慰迎春道:“家里万没有无故打杀奴才的前例,恐怕因着中秋佳节,这事儿还未查清,你且再等等,指不定哪一日她自己就回来了。”
迎春叹了口气,又想自己已被许了人家,身边也就司棋还算伶俐可用,日后有她陪伴到底还让人安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