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五月中下旬,闰玦总算得有两日休假,恰巧遇上宝玉生日,虽贾府长辈仍未归来,但闰玦少不了要携礼恭贺。
巧之又巧,这日不仅是宝玉生日,还是宝琴、邢岫烟以及平儿的生日,闰玦只带了宝玉的生辰礼,免不了让铭哥来回跑动,将其余三人的礼物也补齐了。
进了大观园,也不必先去潇湘馆了,直到红香圃中,大伙儿已经坐下了,见闰玦过来,纷纷起身问好,闰玦也一如以前模样,先向薛姨妈道好,然后一一拜见。众人见他还如平时谦谨,不由更高看了一眼。
闰玦找了宝钗身边位置坐下,笑嘻嘻对宝钗道:“姐姐近日可有打喷嚏?”
宝钗疑惑,转头看他,问:“又没风寒,打什么喷嚏?”
闰玦笑道:“我听外面有人说,若连打喷嚏了就是有人念着他,我想我每日都要念姐姐好几回,姐姐不得天天打喷嚏吗?”
宝钗娇横了他一眼,道:“愈发混了。”
宝玉正欲寻闰玦说话,见他与宝钗凑在一起小话,两人面上均轻松愉悦,不禁道:“玦兄弟与宝姐姐在说什么笑话呢,如此开心?”
闰玦道:“无甚,在问宝姐姐近日可有新酒令玩儿?”
宝玉拍掌道:“正是,有酒无酒令的确寡淡,我们还是行令来罢。”
众人皆同意,只行什么令有些冲突,黛玉道:“依我说,拿了笔砚将各色全都写了,拈成阄儿,咱们抓出那个来,就是那个。”
众人都道妙。当即拿了一副笔砚花笺。
想起一个,便让英莲写一个,共得了十来个,然后搓成阄儿,掷在一个瓶中间。
探春便命平儿拣,平儿向内搅了一搅,用箸拈了一个出来,打开看,上写着“射覆”二字。
闰玦见识少,偷偷问宝钗是何意。
宝钗对他笑了笑说:“酒令的老祖宗,你该是不知道,不然平日里读书就杂了。”
闰玦笑道:“的确,有姐姐博学,我便不用管这些杂书,以后都问姐姐好了。”
宝钗真想拧他的脸,但这里人多,便只能作罢,继而对众人道:“‘射覆’太过久远,早失了传,这是后人纂的,比一切的令都难。这里头倒有一半是不会的,不如毁了,另拈一个雅俗共赏的。”
探春笑道:“既拈了出来,如何又毁。如今再拈一个,若是雅俗共赏的,便叫他们行去。咱们行这个。”
说着又着袭人拈了一个,却是‘拇战’,俗称‘划拳’。
史湘云笑着说:“这个简断爽利,合了我的脾气。我不行这个‘射覆’,没的垂头丧气闷人,我只划拳去了。”
宝钗笑对闰玦道:“不然你也去划拳好了。”
闰玦连连摇头,湘云划拳自有股气势,加之又是喜欢吵吵嚷嚷的,与她划拳还不若直接喝酒罢了。
说话间探春已做了令官,让众人依次掷骰子,相同点数的,头一个是‘覆’,另一个‘射’,‘射’之人有三次机会,而‘覆’之人只能选取室内之景或物。
从宝琴开始,她掷了一个三,岫烟、宝玉都不能匹配,到英莲处方才出第二个三,于是宝琴想了想,说了一个‘老’字,英莲见室内周遭都无与‘老’相关的东西,又挖空心思想,也半点不能得,就想喝酒过去,湘云却是急地不行,她已猜出宝琴所覆乃‘圃’字,取‘吾不如老圃’之意,而对应室内的‘红香圃’。于是湘云偷偷跑到英莲身后道:“是‘圃’,‘药圃同春’说‘药’”
哪知这一动作被黛玉看个分明,于是揭穿道:“快罚这个通风报信的。”
湘云嘟嘴生气,被探春灌了满杯,英莲因没猜出也喝了一杯。
第二轮,探春与宝钗匹配上了,探春说了个‘人’,因着太过广泛,便又说了一个‘窗’字。闰玦满头疑问,屋中人、窗倒不少,且窗上还有图案,又皆有典故,这太过广泛了。
谁知宝钗直接道了一个‘埘’字,探春心领神会,与宝钗相视一笑,各饮一口门杯。
闰玦光是看着就醋了,这是怎么来的心有灵犀!
宝钗见他郁闷,便与他分说,闰玦听完,也觉得还不算刁钻,但若换做他来射,定不能那么快想到,不禁又赞叹宝钗之博学广记。
此时湘云那边又闹了,原是宝玉划拳输了,湘云罚他呢,但要求过于苛刻,宝玉一时不能得。却是黛玉得了,她对宝玉道:“你多喝一盅,我替你说。”
宝玉自是一口喝下。
黛玉便按湘云所限娓娓道来。
宝钗听罢忍不住赞叹黛玉的才情。闰玦却是又嫉妒又酸,怎的到别人哪儿就是帮忙喝酒忙帮作诗,自己却是又要自己喝酒,又要自己作诗,真有些凄惨了。
宝钗见闰玦神色恹恹,问了一句,闰玦摇头说无甚大事。
众人继续玩乐,有两两划拳的,也有两两‘射覆’的,加之贾母王夫人等不在家,众人没了管束,便更加纵情恣意。从席上下来时,闰玦已有七分醉,见宝钗正与黛玉说话,便想先去河边散散酒气,刚走处门,就见英莲正四处找寻什么,闰玦不免过去询问,英莲说不见了湘云,闰玦安慰道:“定是喝醉了在哪儿睡呢,今日日头较猛,你往阴凉处寻去看看。”英莲点头,便携人离去。
闰玦走到河边,找了一处树荫坐下,四周又有凉风吹来,另人都舒展开来了,正事惬意时候,忽听玛瑙喝道:“谁在那儿?”
闰玦循声看去,只见假山之后,似有一个穿粉红衣衫的人。她见人发现了,便走将出来,到闰玦跟前跪下请安道:“大爷安好,我是林姑娘屋里的宝官。”
闰玦想了想,黛玉屋中并无此号人,又细观了她会儿,觉得有些眼熟,忽然想起那日偶然见着的马婆子身边那个丫鬟,好似还托了宝玉去说让她留在园子里,如此看来,竟真被黛玉收了吗,也不知是不是宝玉的功劳了。
闰玦本就有些醉意,又在想事,便直盯盯看着宝官身后的假山发呆,而宝官却以为是在看她,心中又欢喜又羞涩,想来自己生的也不差,且今日还特意打扮过,应当能得青眼。
玛瑙见闰玦快要睡着了,忙过去推了推他,道:“爷莫要在这里睡,小心受凉了。”
闰玦清明一瞬,眨眨眼,对玛瑙说:“扶我回怡红院暂歇罢。”
二人离去,完全无视地上还跪了一人,宝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狠狠闭了闭眼,起身往外头走去。
却说闰玦回了怡红院里,一觉就睡到了掌灯时分,醒来之时,真是懊悔至极,好不容易得来的假,竟然睡过去了大半日。
玛瑙绞了毛巾为他净脸,又道:“宝二爷今晚还有酒会,爷要去吗?”
闰玦冷哼道:“定是与他园里几个丫鬟混闹,我才不去。”
话音刚落就听有人来请,闰玦准备让玛瑙将人打发了,就听外间袭人对晴雯道:“你去宝姑娘处,我去林姑娘处,必要将她们请来。”
听到这里,闰玦哪里还敢倒回去睡,立马应了那个丫鬟,又让玛瑙另拿了件衣服换上,这才去赴了宴。
到了宝玉屋子,只见他只穿了红面纱小袄子,绿绫弹墨袷裤,正与一年轻丫鬟划拳,不是以前见过的,应当是刚到房中不久。那丫鬟直喊热,又是脱了外衣,闰玦不自在撇开了眼,却刚巧在角落晃见一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