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辛济.井底之蛙
辛济的怒火也抑制不住,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驿丞虽小,但却也算是个小官吏,想要混口饭吃、不至于饿死,也还是不难。川西是乱,但野兽嫌我肉臭、骨头硬,不肯来吃我。土匪、强盗是多,但我这个地方实在没有东西让他们抢,他们还不惜的杀我。没能遂了大人的心愿在十年前就死掉,让大人失望了,辛济在这向大人请罪。”说完,躬身给赵怀英施了个更大的礼。
辛济的话并未让赵怀英意外,甚至未激起他更大的怒火。他毕竟执掌大司寇府已经十年,意识到了刚刚的失态,并不理会辛济,反倒逐渐平复了心情,冷冷地说道:“你想过没有,你今天仍在这里流放,除了是我不愿让你离开之外,有没有你自身的责任?这十年来,你在这里都做过了些什么,真的以为就没有人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又是谁给你的自信?”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没有了刚才的气势。他可是不可能服软的,更不可能跟我这样的人说软话。
小心为上。
“大人的话,辛济听得不是很明白。除了迎来送往,伺候各位官差,不知道大人指的还有什么?难道是因为我将他们伺候的不好,惹得大人如此生气?”辛济讥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将他们伺候好,是我的本分;没有伺候好,那也不能怪我。这种鬼地方,我就算给他们预备山珍海味,他们也要有胆子吃。”
赵怀英讥笑一声,道:“哦?这么说,你居然还是个安分守己、恪尽职守的好人了?既然你想不起来,不妨我就来提醒你一下。你来的那一年七月初三,你与两个驿卒在三十里外的清河镇,伏击了高阳县捕头段正虹。将他制伏之后,你亲自动手阉割了他,我有没有冤枉你?”
辛济大吃一惊,身躯不由得一震。
有些心虚,抬头看了看此脸色平静的赵怀英,眼中的震惊再也掩饰不住。
那是辛济第一次冒充强盗,他当然不会忘记。
那时辛济来到这里刚三个月,虽说修行九天神功让他行动已经自如了许多,可以丢掉了拐杖,但依然比不得一个正常人。段正虹虽然酩酊大醉,但毕竟也是有些修为的人,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他制服。而与段正虹搏斗过程中,三人当时也都受了不小的伤。
当时下手阉割段正虹的人,确实也是辛济。小郭、大牙躲得远远的,不敢下手。
那是辛济第一次出手伤人,因此他直到今天都记得段正虹当时的叫声是多么凄惨。
事后辛济假装路过,救了奄奄一息的段正虹,还将他送到镇上医治。段正虹遇袭时大醉,根本就没有什么判断力。再加上辛济那时候不过十岁,在段正虹眼中不过是个孩童,因此自始至终没有对辛济产生一丝的怀疑。但即便如此,辛济还是担惊受怕的好久,直到段正虹养好伤,亲自上门拜谢,他才放下心来。
那是他们第一次犯案,辛济自是记得甚是清楚。
这是他们三人的秘密。
这件事除了辛济与小郭、大牙,再没有外人得知。
至少在这一刻之前,他这么认为。
赵怀英怎么会知道?
居然连辛济都已经不能确认的具体日期,都记得那么清楚?
辛济越想越是害怕。
赵怀英见辛济面露惧色,冷冷一笑,道:“段正虹身为捕头,却鱼肉乡里。路过此地时,趁夜奸**头村民女葛氏,还打伤了葛氏家人,此人当然死不足惜!”
辛济越听越是心惊,赶紧跪下请罪。
川西虽然男女之防,相比圣州要宽松太多。但都是你情我愿,强奸绝对不被容忍。被段正虹奸淫的妇人又是出身外省流放过来的官宦之家,与川西女人不同,甚是刚烈,当晚就要投河自尽,幸亏发现的及时,被救了下来。辛济那时候还小,又是刚从圣州过来,听闻后气愤不过,这才力主做下了这个案子。由于他们准备周密,案子做得算是干净漂亮。后来每每回想起来,辛济还对自己觉得能在那么短时间就想出那么周密的计划,感到得意。
但如此机密的事情,赵怀英怎么会知道?对其中细节居然还了解得如此清楚?大司寇府耳目遍及天下,难道连川西的穷乡僻壤都有密探?难道天下真的没有能避过大司寇府耳目的事?这不能不让辛济震惊。
他不是蠢人,心知再跟赵怀英狡辩,只能是更加激怒他,最终倒霉的还是自己。
只有服软,才有一线生机。
赵怀英又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段正虹犯下的罪孽,自是应由国法来处置他,而不应由你在此滥用私刑!自命侠义的江湖做法,也是触犯律法!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在大司寇府那么多年,难道不懂?”
赵怀英是什么样人,辛济是清楚的。他深知赵怀英最讨厌不守规矩,心知自己已经犯了赵怀英的忌讳。激怒了赵怀英,就凭滥用私刑,他就可以将自己就地正法。
刚才逞一时口舌之快,给自己引来了祸事,真是太不应该了。这么多年了,怎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犯了糊涂。
辛济暗暗自责一番,再不敢出言顶撞了。但赵怀英提起他在大司寇府的经历,显然是有心不将辛济罪行公开了。心知这是个机会,辛济急忙叩头请罪:“辛济出自大司寇府,如何能不知?只是那时候辛济年幼无知,不知天高地厚,还望大人恕罪。”
赵怀英看都不看他一眼,冷笑一声,道:“还是在这一年的九月二十一,泗阳县的一个侯姓师爷离任回乡。路过此地时,留宿在这里。你见此人出手阔绰,钱财丰厚,起了贪念。侯姓师爷离开后,你在离此四十里外乱石岭冒充强盗打劫了他。这一次,你不仅抢了他全部钱财,还打落了他一嘴的牙齿!小小年纪,居然下手如此狠毒!”
辛济越听越惊,额头的冷汗止不住冒了出来。除了叩头请罪,心知再不能多说什么了。但他打劫姓侯的师爷并不全是因为他有钱,而是侯师爷自己酒后失言,说了不少在泗阳时做下的肮脏之事,辛济这才起心想要教训他。那时他修行九天神功已经入了门,行动自如,力气已如常人,而侯师爷又是一介文人,因此案子做得甚是轻松。
辛济本来只打算打劫了他的钱财也就罢了,狠狠打了他一顿、洗劫了钱财,已经准备离开了。哪知道侯师爷竟然嘴贱,气急败坏地说要通知地方官府前来捉拿他们。只因他骂得太难听,辛济又是少年心性,哪里忍受得了?这才不住扇他耳光,直至打落他十几颗牙齿,算是给了他一个教训。
这件事辛济自认为做得干净利落,时间、地点选择恰到好处。又与小郭精细分工,自认为计划近乎完美,实在没有想过能有什么破绽。事发之后,本地的县、府两级官差都曾到这里排查过,却均没有发现任何的疑点能落到辛济的头上,甚至没有一个人怀疑过他。
但赵怀英的话,无异于给了辛济当头一棒。
辛济不得不承认,他小瞧了大司寇府,小瞧了大司寇。
小瞧了别人,就要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