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林月.万物并生
到了门前,林月这才又想起一则传闻,回身笑道:“祁师叔向师父举荐你为一等护法,同时举荐你担任侍卫司首席秉笔主事。侍卫司缺个副司正,你虽名为主事,但实际代行副司正职权。首席秉笔主事本就是秉笔主事之中排第一,你又代行副司正,可是妥妥的从四品大员了。品级比我这个两江司主事都要高了。师父真要是答应了下来,真是要恭喜师妹你了。”
袁莉脸上一如既往地漠然,讪讪一笑,道:“大师姐说笑了。您虽是主事,但司正兼任侍郎,早已将司内大小事务全权交给您负责,您又是三等大护法,岂是我比得了的?再说了,即便我去了侍卫司,侍卫司又岂能与两江司相提并论?”
林月道:“两江司虽重要,但侍卫司分量也不轻。历代侍卫司司正均是由各代大司库亲传弟子担任,又是首席长老的后备人选。几乎可以这么说吧,当了侍卫司主事的亲传弟子,已经是半个首席长老了。祁师叔这次举荐你担任首席秉笔主事,显然是准备让你日后执掌侍卫司的了。待你在主事一职上历练的够了,司正一职又或者更进一步说首席长老一职,必然属于你了。”
袁莉不仅没有显得高兴,反倒有些忧虑,犹豫了一会,这才说道:“大师姐,您每日都在师父身边侍候,我想让你帮我在师父面前讲个情。”
林月闻言,有些诧异,回头笑道:“今天真是太阳打西面出来了,我这个木讷的师妹,居然让我帮她说起情来了。说吧,只要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我一定帮你带到。”
袁莉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我想请师姐帮我向师父求情,让我不去侍卫司任职。”
林月有些意外,奇道:“你说什么?这是多好的机会,你怎么能轻言放弃?”
袁莉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又一次像是蒙上了雾,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升任二等护法不足两年,不应该提升的这么快。况且,这几年我也没有做出什么政绩来,倒是上个月刚办错了差事被师父训斥。二师姐一直尽职尽责、恪尽职守,我想举荐二师姐升任一等护法,并让她前往侍卫司任职。”
林月更是有些不解了,摇了摇头道:“我就算是把你的话带给师父,师父也是不许的。再说了,普师妹刚被责罚,断然没有刚被责罚立刻就升迁的道理。”见她还想争辩,摆了摆手,道:“好了,如果你执意要请辞,师父找你谈话时,当面跟她解释吧。”
袁莉还是有些担心,道:“师姐刚才也说了,侍卫司责任重大,我怕我能力不够,办砸了差事,到时候惹得师父不高兴。”
林月劝道:“你只是代行副司正职权,并不主持侍卫司,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再说了,虽然司正六师叔很快就要外放,升任平原左都督,但那也是要等到现任左都督半年后的任期结束。因此,六师叔离开司正位置,总还是要有几个月的。你有什么不懂的,岂不是随时可以请教六师叔?”
袁莉点了点头,眉头微微皱起,不再说话。
林月又道:“六师叔去平原赴任之后,师父准备让副司正李师叔接任司正。你们以前都在宗正司任过职,这次又一起任职侍卫司,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袁莉点了点头,道:“李师叔在宗正司的时候就很照顾我,一直教导、指点我做事,能跟他做事,让我宽心不少。”
林月笑了笑,停下脚步,扭头道:“这不就是了?六师叔走了之后,还有李师叔照顾你,你有什么还担心的?还有,待到见到祁师叔时,多谢谢她的举荐。最近为了你的事,她在师父面前,帮你说了不少的好话。还有八师叔也是,侍卫司的这个空缺,就是她第一个举荐的你。”
到了金秋果书房,请安之后,刚准备回话,就见祁荣带着一个文官进来。奇怪的是,孙雪琪也跟在了她们身后。
祁荣见林月也在,知道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笑道:“这位是张珣张大人。去年在川西担任巡查御史,去过孟秋。大司库将他找来,是想问问孟秋的情况。”
林月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金秋果见张珣起身之后,让他坐在了一旁,命侍卫替他倒了杯茶。又挥手让其他人也都坐下,这才问道:“你在孟秋待了多久?”见他想要起身回话,挥手让他坐下,道:“这并非公事,张大人不用拘礼,坐着回话也就是了。”
张珣谢过坐下,回道:“我在孟秋待了并不长,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
金秋果道:“孟秋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张珣回道:“如果放在其他省份,或许不值一提,但在川西,却是十足一个大县。不仅地域广,而且人口多。只是县域内世族势力强大,县衙并没有实权。知县的作用,仅限于协调各大宗族的矛盾,并无实际治理之权。”
祁荣这时候问道:“听说你在孟秋时,见到过那个辛济?”
林月这才明白为何要将这官员找来了。
张珣点了点头,笑道:“算是有过数面之缘,只是我与他自始至终并无一言半语交谈。我想,他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
林月与孙雪琪对望一眼,都有些疑惑。孙雪琪问道:“既然如此,你是怎么知道他是辛济的?”
张珣笑道:“自然是认识他的人告诉了我。”
孙雪琪冷笑一声,道:“一年之前的人,不过是匆匆见过几面,怎么就能记到现在?”
张珣道:“我之所以能记住他,自然是有原因的。”
孙雪琪受不了他了,无奈一叹,道:“我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你们文人,就是因为有太多你这样的人了。大人看样子也有五十多岁,为何说话这么难?你就不能一口气说个明白?”
金秋果呵斥了孙雪琪一句,也有些迟疑,望着张珣,并不问话。
张珣告了罪,道:“去年我巡察川西,到了孟州府之后,奉命前往孟秋。孟秋的路崎岖难行,车马不通,只能靠双腿走过去,距离县城还剩下不到十里,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暂且在路边的凉亭休息。在我进入凉亭时,里面已经有了一老一少两个和尚,也正在那里歇息。那和尚应该是师徒了,老和尚须眉皆白,而小和尚还年少,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年纪。二人面黄肌瘦,看样子是有些日子没吃过饱饭了。”
孙雪琪噗嗤笑了出来,道:“那辛济居然已经当了和尚?”见金秋果瞪了自己一眼,赶紧闭嘴。
张珣摇了摇头,道:“那小和尚并非辛济。我进了凉亭不久,一个年轻人带了四个五六岁的孩子也到了那里。”回想当时情形,笑道:“诸位大人当然也猜到了,这个年轻人正是辛济。”
祁荣道:“带了四个孩子赶路?辛济不是残废吗?带着四个这么小的孩子赶路,不怕沿途猛兽?”
张珣摇了摇头,道:“辛济虽然看起来很瘦,但进凉亭时,两个孩子坐在背后的箩筐,怀里左右还各抱着一个,依然健步如飞。他是身强体壮,绝非残废。”
祁荣看了眼金秋果,见她眼中也有些疑惑,又道:“你确认那个人真是辛济?”
张珣点了点头,道:“如果你们要问的是莲落驿站驿丞、曾经的大司寇府弟子辛济,那就绝对错不了。我虽然之前并不认识他,但那两个和尚本是莲落永春山宝光寺的和尚,与辛济很熟。他们当然是不会认错的。辛济之所以停下休息,并非自己累了,也是认出了那两个和尚。”回想那天情形,笑道:“那天因为马上就要进城了,又见两个和尚饥寒交迫,就想将剩下的干粮全部取出来,送与两位僧人分食。我刚将干粮拿出来,就听见有人老远喊道‘大秃驴小秃驴,你们怎么会到这里了?’”
“那老和尚听到声音,面带愧色,以袖遮面,连连叹息道‘羞于见施主,羞于见施主。’那辛济大笑,进了凉亭,放下那四个孩子,拉下那老和尚手臂,戏弄道‘你这老和尚,吃斋念佛这么多年,怎么像个小女人,害起羞来了。’那老和尚愁眉苦脸,陪着笑脸,起身给辛济施礼,道‘悔不当初不听你之言。羞于见你。’辛济显然是吃了一惊,没了笑容,问道‘这么说,你那个寺庙,已经毁了?’老和尚苦丧着脸,点了点头。辛济再无戏弄之色,拍了拍老和尚肩膀,道‘没了那座小庙,莲落已经是没有你们师徒落脚的地方了。莲落的人,不是你们所能渡的,早寻仙山,不见得就是坏事。’两位和尚连连称是。辛济翻了身上,倒出了几两散碎银子,交给了老和尚,道‘前路凶险,我只有这些了,你们都拿去吧。多走些路,就能有更多的地方可供你选择。’老和尚再三推辞,辛济笑道‘我这次送这四个小子去书院,日落之前就能到了。书院的钱我已经交了,这些银子本是做我回去路上开销。给了你们,我还能去耍个脸皮,打打县衙那帮老爷的秋风,终归是饿不着。因此,这些钱对我来说,并非不可或缺。你们两个秃驴要是没了钱,能活着走出孟秋?’说完,不由分说,将银子塞到了老和尚怀里。之后,他又将两个孩子抱进背篓,两个孩子抱在怀里,就与和尚告别了。我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虽然心知川西盗匪横行,但不管是多凶残强盗,极少有去打出家人的主意吧?因此,心生疑惑,问老和尚缘由。老和尚唉声叹气,告诉我说他原本是莲落永春山宝光寺的主持方丈,那个小和尚是他弟子。老和尚有些法力,在莲落镇算是小有名气。去年永春山上开始有了山魈出没,小和尚受不了山魈为患,求老和尚出手赶走山魈。但老和尚却认为,人是人,妖是妖,两不相干涉。人自行与昼,妖自行与夜,两不相害。万物并生,各适其适。妖不禁人昼出,人为何要禁止妖夜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