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翼鹤与无解谜
折翼鹤与无解谜
岁末细雪敲打着麟德殿的琉璃瓦,殿内却暖融如春。丝竹悠扬,珍馐罗列,皇家家宴一派盛世华章。
满殿宗亲的目光,总情不自禁地飘向殿门处。
澹台霜身着玄色金绣亲王妻主朝服,身姿挺拔如孤松。
她周身凛冽之气被暖意中和几分,沉淀出沉静威仪。
她的右手,稳稳握着身侧人的左手。
砾守亲王同样礼服华贵,面如冠玉。只是行走时,左腿那细微却无法掩饰的跛态,如白鹤折翼,为华美添上一抹残缺。
他微微落后她半步,是标准“夫随妻侧”。
可两人间无声的默契,却让一切礼法显得苍白。
他们就这样,在无数目光中,一步步行至御阶下。
按制,亲王与妻主需向女帝行大礼参拜。
砾守深吸一口气,忍着左膝旧伤在寒气中的酸胀,准备屈膝。
身形刚动,交握的手便被一股力量轻轻一拽!
他愕然擡头。
澹台霜并未看他,面容沉静。
在满殿惊愕注视下,她松开他的手,撩袍,折腰,对御座行了一个标准臣子揖礼!未等众人回神,她再次撩袍,折腰,行了第二礼!一礼为她自己,另一礼,为他。
意思明确:他的礼,我代劳。他的膝,不必折。
“噗——”
御座旁侍立的皇太女笑出声,忙用袖掩嘴,肩头耸动。
满殿宗亲面面相觑,表情精彩。
有皱眉觉其失礼,有憋笑觉其新奇,更多是被这毫不掩饰的“宠夫”行径震得瞠目。
御座上,女威严面容现出一丝裂缝。她看看阶下面不改色的澹台霜,再看看她身边耳根泛红、眸中光华璀璨的砾守,嘴角微抽,终化为一叹。
“罢了。”女帝挥手,声音无奈,“澹台爱卿…有心了。砾守皇儿腿脚不便,心意到了即可。入席吧。”
这一页,在女帝默许和太女憋笑中翻过。
宴席间,砾守久坐后起身吃力。
澹台霜总先一步站起,手臂随意搭在他身侧,稳如磐石。他杯中酒浅,她指尖微动,宫人便上前斟满。他因暖蹙眉,她眼神扫过,远处窗棂便无声推开一道缝,送入沁凉雪气。他目光在哪道菜上多停一瞬,那珍馐便悄然移到他面前。
无一言语,却精准自然。
太女端杯,碰碰身侧女帝,低声道:“母皇您瞧,皇弟这气色,比去年好多了!澹台将军家这‘男德’虽邪门,但这‘为妻之道’……没话说!皇弟腿伤能好,她功不可没。”
女帝目光落在那对璧人身上。
澹台霜正将一粒剔透水晶葡萄放入砾守玉碟中。
女帝缓缓颔首:“霜儿待守儿之心,朕看在眼里。守儿得此良配,朕心甚慰。”她顿了顿,“守儿的腿,太医院可有新说法?痊愈之望如何?”
太女放下杯,正色道:“前几日院判复诊。外伤骨伤已愈,筋脉在其冰系内息与灵药下也已接续。只是……”她语气惋惜,“当初伤得太重,又误了时辰,落了根子,这跛行……难消了。但院判言,坚持复健,日常无碍,于寿数无妨。”
女帝沉默片刻,目光掠过那微跛的左腿,眼中一丝痛惜闪过,化为轻叹:“能保全性命,行动无碍,已是万幸。”她话锋一转,声更低,“院判可还说了别的?”
太女脸上先是现出一丝古怪。
后凑近低语:“院判支吾半晌,禀了一事…儿臣初闻不信,反复确认过…”她斟酌道,“他说依例为皇弟请平安脉,兼查子嗣精元。脉象显示…皇弟元精充盈,却…元阳未泄。”
女帝捏杯的手指蓦地收紧,琼浆微晃。
她迅速敛色,压低声音,难以置信:“未泄?这如何可能?”
她目光再次投向席间——澹台霜正侧首听砾守低语,侧脸柔和,两人的手始终未松,亲昵绝非作伪。
太女声气更低:“儿臣也不信!可院判指天誓日,脉象无错!且…不止一次如此。”她蹙眉,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忽想到什么,凑得更近:“母皇,您说…会不会因皇弟放不下心结?那一半末世男尊皇族的血脉?…”
她越觉有理,“听闻那末世男尊规矩,将血脉传承看得极重!当朝贵族男子元精,若非自泄,皆刻意留予妻主,以求新婚之夜圆满。皇弟这般坚持…莫不是视此为男德之本?”
女帝眉头深蹙。
太女猜测虽离奇,却非全无道理。
砾守心思细腻,身世复杂…若真因此心结而压抑自身,与霜儿徒有虚名…
女帝目光再次落在那双交握的手上,心中沉郁。
那血脉——真是喜忧参半。
但谁能真拒绝呢?即使是她,亦不能。
“守儿……”她低唤一声,语气复杂。
若真因这心结让两人间隔阂,岂非太可惜?也太委屈霜儿?
一丝属于母亲的忧虑,悄然攫住女帝的心。
她端杯浅啜温酒,目光在两人间反复,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