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
玉碎
冰冷的石壁紧贴着澹台霜的脊背,渗骨的寒意是她十年来唯一的伴侣。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霉味,还有一丝早已干涸、融入石缝的陈旧血腥——那是她自己的血,无数次反抗失败的印记。她被锁在地牢最深处的“玉室”,一个由掌门亲手设计、镶金嵌玉的华丽囚笼。
这囚笼,是她悲剧的具象,是他宣示占有权的象征,更是他扭曲欲望与恐惧的证明。
一切的根源,始于她的惊才绝艳。
澹台霜,十五岁名动江湖。“流云剑”轻灵飘逸,悟性卓绝,年纪轻轻便窥得宗师门槛,光芒盖过了当时的掌门师兄。这份天赋,成了她的原罪。
那个道貌岸然、掌控欲极强的男人,在她锋芒最盛时,眼中只剩忌惮。他恐惧她的成长会动摇他的权威,恐惧这柄无法掌控的利剑终将指向自己。忌惮,扭曲成了疯狂的占有欲。她的清冷孤高,练剑时的专注,拒人千里的疏离,都成了点燃邪火的引信。
一场精心策划的“走火入魔”陷阱,数位长老的联手偷袭。
她被废去修为,残忍地挑断手筋脚筋。如同折断珍禽的翅膀,然后被锁进了这座华美的牢笼。
掌门师兄俯视着瘫软如破布的她,手指带着令人作呕的迷恋划过她冰冷的脸颊,声音温柔如毒蛇吐信:“师妹,你太耀眼,也太危险了……这样最好。安心待在这里,做我一个人的‘澹台霜’。”
十年。整整十年。
她成了禁脔,一个锁在华美囚笼中、供其赏玩与宣泄的活死人。曾经的“流云剑”,只剩一具锁链禁锢的残躯和一颗被绝望淬炼得冰冷的心。
昏沉中,身下地板剧烈摇晃、颠簸!
不是幻觉!
沉闷如巨兽咆哮的轰鸣从地底传来,震得她五脏移位。头顶落下碎石灰尘,呛得她咳嗽。整个山体都在震动!
“地龙翻身?”念头一闪而过,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不是怕死,是怕这囚笼再成棺椁,至死无法摆脱那耻辱的烙印。她想蜷缩,可镣铐将她钉死原地。连这本能都被剥夺。
“轰隆——!咔嚓——!”
震耳欲聋的巨响!一道巨大的裂痕瞬间撕裂石顶!山崩地裂的坍塌!巨石裹挟万钧之力砸落!她眼睁睁看着一块桌面大的石板朝头顶拍下!
“也好……连同这肮脏的一切……埋葬了吧……”绝望刚起。
一抹奇异的光,毫无征兆地充斥视野。并非来自缝隙,而是凭空亮起,柔和却穿透一切。像流动的光缎,似一道竖起的门。巨石砸下瞬间,光束暴涨,将她完全笼罩!
没有粉身碎骨。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包裹她,穿透皮肉,直抵骨髓。剧烈的麻痒感从手腕脚踝处爆发!如同无数细小生命在断裂十年的筋络中疯狂生长、连接、重塑!
“呃啊……”澹台霜痛哼着痉挛。力量在复苏!禁锢在崩解!
光芒持续了几个呼吸,漫长得像一个轮回。当光芒敛去,地牢的坍塌也诡异地停止了。尘埃弥漫,几缕微弱的光线从头顶破洞和石壁裂缝透入。
澹台霜剧烈咳嗽着,下意识擡手捂嘴——
手擡起来了!流畅,毫无滞涩!困扰十年的绵软无力,消失了!
她僵住了,难以置信地低头看手。那双手沾满泥灰,瘦骨嶙峋,指节变形……但!她能清晰感受到关节屈伸,肌肉紧绷的力度!腕上镣铐沉重,可那深入骨髓的虚弱断绝感,荡然无存!
心脏狂跳!她猛地屈膝,脚踝镣铐哗啦作响——膝盖应念而动!
小腿肌肉绷紧!久违的、强大柔韧的力量感,轰然在四肢百骸苏醒!
那被斩断的力量……回来了?!
是那道光!
狂喜之后,是冰冷刺骨的恨意!
十年屈辱!十年禁锢!那个恶魔施加给她的一切……如今,她有了力量!虽虚弱,但不再是绝望!
“哐当!哐当!”
她不再犹豫,用尽力气带动锁链砸向旁边扭曲的精铁栏杆!那象征掌控的囚笼早已脆弱,连接处裂口狰狞。一下!两下!三下!撞击震得手臂发麻。铁栏呻吟,裂口扩大!
“给我——开!”
嘶哑的厉喝迸发!凝聚所有恨意与意志的力量灌注双臂,猛地外挣!
“咔嚓——嘣!”
刺耳断裂声!栏杆硬生生从石槽中扯断崩飞!一个缺口豁然出现!
自由!
她手脚并用地爬出囚笼,碎石硌膝,断口刮破污秽囚衣,却浑然不觉。
身体脱离囚笼瞬间,她踉跄扑倒在碎石瓦砾的地面。冰冷的空气裹挟浓重尘土与血腥扑面而来。她撑着地面,剧烈喘息,贪婪地呼吸着。力量流淌的感觉陌生而令人兴奋。
她擡起头。
守卫森严的禁地核心已化为一片废墟。梁柱断裂倒塌,屏风粉碎,门窗扭曲。尸体横七竖八:守卫、长老、弟子……不远处,一截沾满泥土血迹、绣金丝云纹的掌门袍袖,被压在一尊倾倒的青铜香炉下,只露出僵硬发青的一只手。
万籁俱寂。只有碎石滑落声和她粗重的呼吸。
全死了?!
那个毁了她一生的恶魔,那个助纣为虐的门派……就这样覆灭了?
冰冷的、带着毁灭快感的洪流在胸中奔突!
她死死盯着那截袍袖,指甲抠进碎石磨出血。嘴角勾起冰冷狰狞的弧度。
“呵……呵呵……哈哈哈!”低沉沙哑的笑声在死寂中回荡,渐渐变成无法抑制的长笑。“报应!苍天有眼!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