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势焚心
借势焚心
晨光初透,霜华武馆侧院的茶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
砾守坐在窗边的蒲团上,指尖捏着一枚银针,正细细缝补一副磨损的皮护腕。
皮革被针线穿过时发出细微的声响。
学员王五仰头灌下一大碗温热的药茶,畅快地吐出一口气:“殿下这茶真是灵,嗓子里的燥热一下子就平了。”
砾守擡眼微微一笑:“二妞调配的方子,加了甘草和胖大海。”
他手中的针线未停,指尖已经微微发红。
另一个年轻学员凑过来打量:“殿下的手艺比我家夫郎还巧。这护腕都旧成这样了,库房里不是还有新的?”
砾守轻轻拉紧线头:“还能用,丢了可惜。习武之人,最该懂得惜物。”他的目光落在对方手臂的淤青上,“昨日胖婶教的卸力法,你练得岔了气?晚些去找二妞敷点药膏。”
年轻学员嘿嘿一笑,挠着头往外走:“殿下眼力真好,我这就去。”
而二皇女的亲王府暖阁内,茶香袅袅却掩不住一室冷清。
“砰”的一声,镶玉茶盏被重重搁下。
二皇女侧君柳氏俏脸含霜:“外面如今都在传,说那位整日泡在人家的武馆里,做些下人的活计,倒成了美德?”
对坐的李氏慢条斯理地拨弄茶盖:“可不是?昨日我家妻主回来,还夸他‘心性纯善’、‘不矜不伐’……”他冷笑一声,“不过是仗着那副病弱模样,在澹台将军面前装可怜罢了。”
角落里的张氏捏紧手中帕子:“他越是显得完美,就越衬得我们不堪。妻主们看在眼里,心里岂会没有计较?”
柳侧君眼中厉色一闪,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病秧子,也配?他那副模样,碎了才干净。晦气!”
似是回应着这里男人的怨气。
夜色如墨,朔风凛冽。霜华武馆方向突然赤焰冲天,浓烟滚滚。
“走水了!霜华武馆走水了!”凄厉的喊声划破夜空。
轰隆一声,澹台霜震开大门,身影如箭般射出,只留下一室寒意。
疤脸姐抡起墙边的木桶,里面装满了沙子。
“胖婶!小雀儿!抄家伙!二妞,护住药房!”
“我的药!方子都在里面!”二妞声音发颤,抓起湿布就要往外冲。
胖婶一把拽住她:“火这么大,不要命了?先救人!”
火场中热浪灼人,爆裂声不绝于耳。
小雀儿脸上沾满烟灰,嘶哑着指挥学员撤离:“低头!捂口鼻!从东侧门走!”
二妞被胖婶死死拽着,望见药材房吐出的火舌,眼泪直流:“我的药啊——”
小雀儿踉跄冲到澹台霜面前,指向火势最猛处:“后院库房和东器械房!有人泼了火油!这是要我们的命!”
澹台霜周身寒气骤起,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浓烟最深处——
浓烟中,阿竹架着砾守踉跄冲出。
砾守弯腰剧咳,月白外袍沾满污浊,唯有一双眼睛在火光映照下异常清明。
他死死护着怀中被污水浸透的包袱。
“殿下!”阿竹声音发颤。
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扣住砾守手腕,精纯内力压下他翻腾的气血。砾守擡眸对上澹台霜寒潭般的眼睛,又是一阵呛咳。他艰难地喘着气,指向怀中包袱:
“人……人没事就好……账册……抢出来些……在茶室案下地石头暗格……”
澹台霜眼底怒意骤沉,凝成更深沉的寒意。
她一把扯下玄色披风裹住他冰冷颤抖的身体,声寒如刃:“阿竹!带他回去,传医官!疤脸姐清点伤亡!胖婶、小雀儿——”她目光扫过心腹,“给我查!一寸一寸地查!纵火之人,我要亲手处置。”
数日后,刑部签押房烛火摇曳。
刑部签押房内烛火摇曳,将几张严肃的面孔映照得晦暗不明。
赵侍郎俯身细看青石案上的证物,眉峰越锁越紧。他先拈起那几张湿黏的账册残页,对着烛光仔细辨认。纸张虽被水渍晕染,但某页末尾那方鲜红私印却异常清晰――“柳文清印”四个小篆赫然在目。
“大人,”一旁的师爷低声禀报,“这印纹与二皇女府柳侧君的私印档案完全吻合。
账目记载的‘捐赠’日期,正是大火前两日。”
赵侍郎冷哼一声,又拾起那枚被踩得变形的腰牌挂穗。
云锦丝在烛光下流转着特有的光泽,穗子末端还沾着夜间的污泥。“内造的云锦丝,专供二皇女府侍卫。”
他指尖摩挲着材质,“这是在何处发现的?”
侍立在侧的捕头立即回话:“在京兆府衙役李三巡更的那条后巷。他说火起前夜看见三四个鬼祟人影搬运陶罐,罐口散发着刺鼻的油味。这挂穗就是其中一人仓促间遗落的。”
这时,老仵作颤巍巍地捧起那块边缘沾泥的手帕。
帕子质地普通,但角上绣着的狼头标记却让老人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
“血狼!”他失声叫道,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破那狰狞的图案,“这是北境血狼马匪的联络暗记!你们看这狼眼的绣法――左眼三针,右眼四针,是他们惯用的手法。”
老仵作转向赵侍郎,声音压抑着激动:“大人,三年前北境剿匪一案,老朽曾验过十七具血狼匪徒的尸身,他们贴身物件上都有这个标记!但这东西……按理说不该出现在京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