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往事随风（二十）

艮女急急摇头，想她能明白自己心意，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以明心志，匆匆摘下发钗托于掌间，发钗上那只红眸四下转动，随着艮女照向仙月。

“仙月，我的心你该明白的！我愿以此钗相赠，……为显心诚，愿在大婚当日加诸一眼……仙月，我艮女可指天发誓此心不变，愿与你永伴此生，……你随我走吧！”

仙月眼眸一转，露出几许笑意，缓步向艮女行了几步。

云雾在她脚旁一圈圈荡开，露出霞色裙摆。

艮女只觉如个青涩少年般紧张，喉头滚动，一瞬不瞬望着她，却听她说道：“你是在可怜我吗？”

艮女连连摇头，他就差将心捧出，眼前仙月不由分说转过身去急声道：“我若跟你走了，穹昆派该如何自处！我若跟你走了，不是更坐实了各派之间传言！”

好似心碎之声，艮女莫名觉得心头绞痛，磨了磨嘴唇喃喃道：“……可是……”

仙月不等他说完，侧了侧头淡淡道：“你走吧，我会给各派一个交待！给穹昆一个交待！给天下一个交待！”

“那我呢！”艮女寒声问道。

月耀绝顶，赤霞峰上如雪如霜，如此宁静的夜晚，艮女只觉心口发凉，“……那我呢？你就不给我一个交待吗？”

仙月望进他那双红眸中，面上含笑，“……若我自幼长于魔域，也许是件好事。”

艮女不知她突如其来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是说由于身份的差别不能与自己长相厮守？

可是艮女知道自己被拒绝了，狠狠的被拒绝了，魔尊的身份不允许他再软声相求。

天地苍美，月色如华，艮女牢牢记住眼前之人，鲛纱漫天，风轻轻诉说着往事种种。

那夜艮女飞下赤霞峰来，时不时回望那山际，再回魔域，只觉心口似有什么被掏空了。

仙魔两立，他恨她怨她憎她，堂堂魔尊想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在她眼中却如儿戏般。

艮女心中冷笑，仙月啊仙月，仙族逼问，端看你要如何收场？

以仙堕魔又不是没有先例，待你走投无路，还不是会被仙族所弃！

艮女抱着双臂，望向苍穹，倒要瞧瞧她会如何收场！

未过几日，艮女守在魔域中，当真等来了仙月，可却是她以仙力漫天，欲将魔域永封地下。

大地被撕裂，群魔狂燥不已，所有魔族仰天长啸，以众魔之力抵抗着这漫天柔光。

艮女飞身而起，迎面而来仙力如浪般层层压下，身下群魔齐齐凝聚魔气如雾来抵抗仙力。

眼前仙月衣裙翻飞，肉眼可见的虚弱异常，可她仍奋力以雷霆之势压下仙力，如云如网将数万里魔域罩了个严实。艮女身下群魔齐吼，红通通眼眸在黑雾中忽闪，天地震颤。

魔怨四起……天地悲鸣。

艮女每抵抗一分，仙月便加诸一分仙力，眼瞧着她唇色越发没有血色，艮女奋力喊道：“仙月！你便不怕灰飞烟灭吗？”

这一声急吼似幽怨，似怜惜，却淹没于群魔悲鸣之中，仙月转眸瞧了瞧他，忽而笑得无比灿烂，如这世上最美的花朵，夹杂着凄美之色。

“灰飞烟灭？听起来很不错呢。”她说得极轻，艮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端看口型，她确实说的是这句。

听起来很不错？艮女不解，这世上有谁是盼望着死的吗？

“……师叔……”

艮女转眸，那不是仙月的弟子？怎么也被仙月压入魔域之中？

本该耀白的鲛纱，染满了血渍，红得发亮，他仰头望着仙月，眼中哀痛。

艮女不懂仙月为何突然欲将魔族永封地下，可她既然做了，自己每多一分挣扎她便多使一分仙力，眼瞧着她魂魄渐淡，艮女知道如若自己再挣扎下去，她当真会灰飞烟灭。

这一刻失去所有亲人的艮女，有那么一刹那也不想再失去她。

艮女放弃了挣扎，忽而朝着仙月笑了笑，“如果这是你要的，那么便依你吧，哪怕永世再不相见，我也不想你当真灰飞烟灭……”

大地在霸道仙力拉扯之下生生被撕裂，大地轰鸣，哀鸿遍野。

尘土飞扬中，唯有她如一道炫目之光从天压下。

漫天柔光如霜如雪，柔和又霸道得不容任何力量反抗！高天孤月也有耀过骄阳的一日，举头而望，柔光之下泛着层层霞色鳞光，她眉目如画，却带着一丝笑意。

魔尊不再反抗，可是群魔依然拼尽全力叫骂着，哪怕有一丝希望，谁又想被永困地下，不见天日！

艮女在仙魔之力相撞之下，衣袍呼呼作响，死死盯着那身形越来越淡的仙月。

她毫无保留，以周身血肉化为红网结界，将魔域永封地下。

尘埃落地，她便在眼前化为风化为尘，随风而散……

只留岁月无尽，艮女一身黑袍立于魔域之中举头而望，头顶是那红芒结界如网般罩于整个魔域之上。

他是恨仙月的，是她将魔域永封，可这恨还来不及绵长，便被她的灰飞烟灭带来一丝心痛，甚至连怨怼的人都没有。

艮女也是爱她的，每每抬头而望，都似她立于眼前，静美如同一幅画般，甚至明知自己可以撕裂结界而逃，可指尖触及那红芒便觉钻心的痛。

画地为牢，这是你为我画的牢。

永不见天日，可若没有你立于窗前望明月，那见了明月又有何意义。

魔气汇聚成云，在红芒结界下凝聚，如丝如线般下起了雨……

细雨纱纱，落入浓浓魔气之中便没了身影，艮女知道这些魔气会流入魔河，滋养魔域，重聚魔族生灵，可是那心上人却永远见不到了。

掌心如墨般的雨滴，冰凉刺痛着心田。

若是那夜自己非拉着她，那结果会不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