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72章告御状

第72章第72章告御状

平安镇不大,冀南边上的一座小镇。唯一的好处就是并不偏远，缀在京城南下的官道旁边。

方朗带着念安和王虎两个仆从，快马出京,绕过乡道，来到平安镇上有名的李猎户家。

李猎户肤色很黑，长得人高马大,年过半百,依然精神抖擞,耳朵听着马蹄声直直朝自家这边来,心中纳闷，从堂屋跑出来查探。

屋内坐着的妇人忙跟出来,努力眯着眼睛去看由远及近的人。

三匹马停在简陋的土屋前。

看来打探到的消息没出错。就算分别时还小，一个照面，方朗就认出这妇人的五官，和伺候妹妹的丫鬟如意一模一样。

方朗利落下马，推开大门,三两步走到李猎户和如意面前，双拳紧握，狭长锐利的眼神直直盯着如意，胸膛积压已久的一股火砰砰作响，迫不及待要迸发出来。

如意早年总是低头刺绣挣家用,眼神远不如常人,直到方朗走近，才明明白白看清他的脸,登时呀一声，觉得无比熟悉，伸手拉住丈夫的手臂,喃喃道：“老李，他，他，好像在哪儿见过似的。”

方朗喉咙滚动几回，低哑着开口，唤出小时候的称呼，“如意姐姐。”

一声如意姐姐，彻底唤醒如意的记忆。兵荒马乱的时候，在方家伺候的那几年就是最幸福的日子。

“大少爷！”如意颤抖着手就要去摸一摸方朗，不敢相信方朗真的会来到这里，忽的想起主仆有别，忙伸回手，急切地道：“您快进来坐，奴婢给你倒茶。不，家里茶叶不好，早上盛回来山泉水了，喝这个。”

方朗嘴角露出一抹笑，缓缓跟进去。

屋外的李猎户看看被媳妇捏红的胳膊，又瞧瞧站在门外的两位贵人侍从，咧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两位兄弟，快进屋说话。”

李猎户眼神扫过念安身上的绸缎长衣，目光停留在肌肉遒劲的王虎身板上，心底暗自猜测方朗的身份。衣裳穿的这样好，还有护卫，不知是什么大官，不好得罪了。

想到屋内的如意，又怕媳妇被人欺负，抡起脚大步进屋。

冰凉的甘泉水入口，缓解了赶路的燥热，也压下方朗焦急的心情。方朗简单将寻人的事说出，接着就问：“如意，我妹妹是怎么走丢的？”

这是困扰方朗多年的疑问。妹妹方静在贴身照顾的就有方嬷嬷和如意，外头还有守着的小厮丫鬟，小主子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丢？

一听到这话，如意扑通一声跪地，双眼变红，“大少爷，是夫人的陪房，大木叔。他说老爷心疼小姐，要小姐去前头。嬷嬷就说小姐年纪小，要一起去照看。大木叔不让，还骂嬷嬷心思不正，阻挠老爷小姐父女亲近，说前头安全得很，轮不到她一个奴婢假好心。”

“嬷嬷只好留下等着，可还是心慌慌的。嬷嬷就带奴婢一起去车队前头，让奴婢去找大少爷的马车，看看您在不在。想着如果老爷叫了小姐去跟前，应该也会叫大少爷。奴婢就和嬷嬷分开了一会子。”

方朗微微皱起眉头，循着如意的话，去回忆当年的事。他记得，妹妹不见那一天，刚下过雨，地上很潮，他不想出马车，就拿了字帖在看。

父亲没有派人来过。大木，是继母的陪房下人，一直深得她重用。方朗紧抿嘴唇，端起陶瓷碗的手紧紧捏着。

如意继续阐述：“奴婢没走两步，就远远看到二木叔在您的车窗前，还在和您说话。我，我心里着急，没敢上前，忙掉头去找了嬷嬷。嬷嬷抱着小姐被大木叔往后带，还边走边训斥，奴婢就忙跟了上去。”

“大木叔一直走到一颗大树下，离车队只有几步远，数落嬷嬷不懂规矩，让同行的亲朋看笑话，骂了好久。小姐都睡着了。大木叔却越骂越凶，嬷嬷和奴婢都低着头，开始没留意到，直到最后一辆货物车发出响声，我们才发现车队居然已经走了！速度快的不得了！”

“然后呢？他胆大包天的拦你们了？”念安听得气愤不已，迫不及待追问。

如意缓缓摇头，“没有，大木叔也跟着追上去，只是不管我们。那时候南下逃难的人家很多，方家几户人领头，后面零零散散跟着许多百姓。嬷嬷抱着小姐跑得慢些，就吩咐奴婢先跑去和老爷禀报，回来接小姐。谁知，奴婢还没离开，后头忽然就有人大喊叛军来了。”

“大家一听有叛军，一下子全乱了，人人都往前冲，奴婢和嬷嬷就被人冲散了。奴婢被挤到山坡的林子边，掉进陷阱里。直到第二天才被老李救起来。”说着，如意擡头看了一眼李猎户，那陷阱就是他设的。

“出来后，我拐了脚不方便走动，就拜托老李帮忙去外面找人。隔了有一个多月，我们才在村子里打听到，有人看到山里跑出来一位老妇人和小女娃，还问怎么去镇上，听描述很像嬷嬷和小姐，看到的人说她们两个衣裳破了好多洞，脸上抹着黄土，十分落魄，看不出面貌。

我们就到镇里找人，还是来晚一步。只打听到嬷嬷当了银镯子，赁一间屋子和小姐住。只是嬷嬷咳嗽得厉害，大夫看不好，后来有一位师太路过，心生怜悯，安葬老妇人后带走了女娃。谁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如意低下头，泪水夺眶而出，她一个奴婢，没钱没护卫，兵荒马乱的哪里敢上路追上方家。她整整等了两年，都不见方家来人寻找，彻底死心了。老爷又不待见小姐，夫人是继母，大少爷年纪又小，怎么还会有人回头找小姐呢。

孤身一人，加上没处可去。如意就在平安镇住下，和李猎户互生情意，便成亲生子。

偏偏就在死心的多年之后，长大的大少爷找来了！

听完这番叙述，方朗心里不由一紧，对上了，濯尘师太进京的确路过平安镇，只是线索还不够，想了想追问道：“你再仔细回忆一下，奶嬷嬷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物件？”

方朗记得那位奶嬷嬷，姓方，是母亲亲自挑选的，对母亲忠心耿耿。她冒险带着妹妹来到镇子，白日里典当东西，如意那么轻易就打听到，说明很多人都知道。而且她病重，知道命不久矣，应该做些什么才是。

“是哪家当铺？”方朗回想平安镇的两家当铺，“你可还记得嬷嬷赁的房子在哪里？中人是谁？邻居都有谁？或许托了人留话。”

如意立刻报出一个人名，“甜花巷子的吴老嫂子。”

甜花巷子就是方嬷嬷赁房子的街道，吴老嫂子住在隔壁。如意找到那间房子的时候，已经人去屋空，所有事情都是听街坊邻居说的。而吴老嫂子与方嬷嬷的交集最多。

方朗片刻不想耽搁，径自上马回平安镇。

刚入甜花巷子就能闻到甜丝丝的香味，一条巷内有五户人家做甜豆花，味道飘满街道。方朗缓缓来到巷尾的一进宅子，逼仄的院子，不大的正房，边上砌着简陋厨房，一眼能将整间屋子望尽。

踢踏的马蹄声惊出许多探头偷看的人，吴老嫂子人愈老胆子愈大，慢悠悠地打开门，擡头凝望高头大马上的青年。

一身绿竹挺立的青色圆袍，质地光滑柔顺，一看就是极好的料子。来人俊眉修目，气质卓然，狭长的杏眼淡淡看过来，令人自惭形秽，不敢高攀。

吴老嫂子心口跳得厉害，哎哟，这不知道是什么大官人，怎么会来这里。

中量身材，头发花白，右眼眼角有一块刀疤，方朗打量老妇人，确认她的身份，正是如意说的吴老嫂子，他放缓声音，问道：“可是吴老嫂子？”

吴老嫂子惊叫一声，双眸满是不可置信，轻轻发问：“贵人在叫我？”

方朗莞尔一笑，犹如清冷高枝绿竹缓缓弯下，距离感完全消散，令人可亲。他声音温润，提起方嬷嬷和妹妹的时候满是温柔怀念，听得老人家随之感伤。

最后吴老嫂子惊叫一声，“我想起来了！是有一样东西。”

“等了快十五年啦，我还以为要去地下和老姐姐说声对不住呢，没想到真有人来了！”

说着，她从床底下挖出一个木箱，布满皱纹的双手颤抖着取出一块老旧的麻布，三两下打开，里面包着一件粗陋的木镯。

“就是这个。老姐姐说，如果有人来找，就把这个镯子给他，说这是一对，让你去找另一只。”

方朗蹙眉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