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番外二来日方长
第274章番外二来日方长
纷纷扬扬的雪还在下,这已经是第七个雪日了。 路上行人鲜少,何况是这城郊之地。
雪花横扫,苍穹似混沌未开,不分天地,无清无浊。
只有远远的天际,有一个隐约的黑点,摇摇晃晃,虚虚实实,看不真切。
终于近了,才发现那是一辆马车,不算破旧但也不新,车轮碾压在厚厚的雪上,发出单调沉闷地吱呀吱呀的声音。
马车又晃晃悠悠了小半个时辰才停在了一个人面前。
若说那是一个人,不如说是一个雪塑的人像,素白的袍子被雪已经盖了左边半个身子,面色也是乌突突的青白色,唇上更是像失了血一样暗哑惨白,乍一看一点生气都没有。
马车上跳下来一个带着黑色面具的人,往这雪人旁边的树上一靠,扑簌簌撞落下来不少积雪。
他翻起眼皮打量着雪人:“曲仲博?”
雪人动了一下,将目光从马车费力地扯下来,淡淡地应了一声:“是。”
“成。”那人点点头,“尸首.人我送到了,走了啊。”
“多谢。”曲仲博踉跄地迈了一步,僵直冰冷的双腿不听使唤,差点跌倒在雪地上。
“啧。”那人不耐地转过身,看着已经冻僵了的曲仲博翻了一个白眼,“我就好人做到底,一千里地都送了,不差这几里地了,说,葬到哪个墓地,我送他过去。”
曲仲博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却对着那人行了一个大礼:“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他用僵直的手臂搬着僵直的大腿,一步一步走向马车。
风好像更大了,夹着雪粒子凛冽的打在脸上,抽得皮肤生疼。
但曲仲博好像丝毫感觉不到,他的眼睫上反复落上雪又融化,盈在眼眶周围,像是泪水一般。
走得太艰难了,几步之遥的那辆马车好似穷山之巅一样难以抵达。“扑通”一声,曲仲博扑倒在车辕上,冻得通红的双手扶住冰冷的金属,看得人心中不免一酸。
后面的人又啧了一声,过去扶他。
“不用。”曲仲博打开那人的手,扶着车辕站起身来,全无姿态的一点一点爬上马车,颤抖地伸手慢慢掀开了马车上的棉布帘子。
“我说,”那人按在曲仲博的手上,“半具尸身,残破不全,不看.也罢。本拦着他不让他上战场,礼王、张先生都劝了,可.没拦住.”
他的话音忽的小了下去,只因看到了曲仲博的眸子。
这人几天没睡了?
眼中血丝遍布,透着满满的疲惫,盈满了悲痛和绝望。那是一双没有希望与寄托的眸子,没有光彩已经破碎的眸子。
“不看不行,他等着见我呢,不然怎能安心上路。”
曲仲博撩开棉帘子,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钻进车身,帘子放下了,就似与这个世界隔绝了.
那是怎样一个难堪的时刻?曲仲博至今想起来都羞愧难当。
他被一个女子抱着大腿困在一处陋巷之中,那女人又哭又嚎,偏说自己始乱终弃,做了负心之人。
“你现在怎么能不管我?我做你的外室这么久了,怎么,新鲜劲儿过去了就要甩了我?哪有那样的好事!”
彼时的曲仲博才十七岁,月下芝兰一般的人物,圣贤诗书为伴,清风朗月入怀,左右都是品行高尚之人,哪里见过这种架势。
他涨红着脸,小声急道:“你何时成了我的外室?你你不要信口胡说!”
女子的声音倒是不小,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我怎么不是你的外室?我若不是你的外室,你能动不动就给我送银子?你来过我家里多少回旁边的邻居可是都看着呢,你抵赖不了。”
“我我那是好心接济你与老丈,而且我每回登门送钱送物见得都是李老丈,并未与你相见!李老丈,您快来做个证!”
两人的旁边站着一个五旬模样的老者,穿着一身普通的素袍,怀中抱着一个琵琶。
他眨么眨么眼睛,嘴一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曲公子,你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们父女孤苦无依,指着唱个小曲儿谋个活路,还总被人欺负。”
他用力挤了一下眼睛,眼中似乎有了浑浊的泪水:“上次若不是曲公子您搭救我们,小女就被恶霸欺负了去了。您对我们父女照顾有加,我们无以为报,因而在您提出想让小女给你做外室的时候,我虽心中不舍,倒也答应了下来。您说要好好照顾小女一辈子的,可.现在却出尔反尔.小女已经跟了您,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一番哭诉声情并茂,加之伏在脚下女子的低泣,真当衬托得曲仲博好一个薄情寡义、面目可憎。
虽是偏僻陋巷,喜看热闹的人也不少。小媳妇老婆子探头探脑,议论纷纷,交头接耳时的眉眼极其生动。
曲仲博面薄,早已耳红面赤。
“李老丈,您这是歪曲事实!我是在茶楼搭救了你们不假,但从无觊觎秋姐之意,也没有让她做我的外室!”
老者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声,面色极度灰败:“曲公子,我知道我们家秋姐配不上你,也不怨你尝了新鲜腻味了就走,可我们在都城这地界是抬不起头做人了,我们想回老家,不过囊中实在羞涩.”
“我可以给你们盘缠路费,但我们没有欺你孤寡强占秋姐,这事我不认。”
曲仲博本就生得俊逸出尘,通身泽世明珠一般的君子之风,他一再强调自己并未染指秋姐,倒也惹得旁人对李老丈的话将信将疑。
听着窃窃私语之声变了风向,一直抱着曲仲博大腿的秋姐开始嘶吼:“你给那点盘缠哪里够用?我给你做了外室,回乡谁还要我?没有汉子养我,我拿什么过活?你怎么的也要给个千八百两,也算我后半辈子有个着落。”
曲仲博一怔,终于知道自己这个农夫被蛇缠上了。
他也顾不得文雅不文雅了,用力甩了一下腿,试图摆脱秋姐的桎梏。可秋姐哪能让她如愿,紧紧地抱着大腿不松手。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十七岁的曲仲博第一次体会到人间阴险,“悔不该当初伸手相援,我问心无愧,绝不会如你所愿!”
父女俩一听心中皆冷嗤一声,青瓜愣子,毛头小子,脸皮比性命还金贵的高门公子,我们还治不了你!
顿时秋姐嚎啕了起来。
“当初我看你有狭义心肠,长得也似谦谦君子,便在你的花言巧语的攻势下糊里糊涂地委身于你,殊不知你竟是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