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念念不忘的是你的烟波
接近午夜的医院走廊,静谧得能听到他的心跳。
手悬在半空中,搁置在门扶手附近。
房间里的人在哭,他知道。
失去了那个孩子,他心里的痛不比她少。
因为愧疚抑或是不愿看到她悲恸欲绝的样子,从出事以来,他明明知道她在一直守在孩子曾经睡过的病房里,都不曾进去过。
可就算他再不愿,他始终也该进去给她一个肩膀。
再三犹豫过后,阮少斐缓缓推开病房的门。身体里积蓄几天的疲倦,让他的脚步变得更沉更重。
偌大的病房里,依稀有病床旁的灯照来微弱而昏黄的光来。
灯光下,泪痕打那张倦容憔悴的小脸上纵横爬过,清晰可见。秀眉的眉心紧紧地蹙着,连浅眠的时候,也睡不安稳。睡梦中,她还不忘拳着安安最爱的那只毛绒玩具熊,纤细的双臂紧紧抱着,恨不能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他还记得,上一次安安丢了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心,蓦地一缩。
失去那孩子的痛再次逆袭而上。
他双腿一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动作轻柔地为她扯来被子盖好。
像是冲破梦魇的最后那一刹那,只见病床上的侧卧的人猛地一颤,睁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分外惊恐地盯在阮少斐的身上。
阮少斐抬手替她理过额前的碎发,扯扯嘴角,疲惫一笑:“这几天,你都快累坏了。再睡会儿吧,有我看着你呢!”
目光停留不过两秒。
她倏地扶着床栏坐起,扯开自己的被子:“不行,安安在叫我,我得去看看他……”
连鞋也顾不上穿,她不顾他的阻拦,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左看看右寻寻,最后站在房间的正中央,拧起秀眉,自言自语道:“安安呢?安安哪儿去了?我明明听到他在叫我的啊……”
他大步跨开,走到她身前,大手扣过她细弱的双肩,逼她与自己直视:“莫妍,你醒醒!”
当她目光一触即阮少斐的时候,她如梦方惊,整个人陡地一颤,急于向他求证:“少斐,你有没有听到安安他在叫我!他在喊妈妈!他一直在哭,哭得好惨,他和我说他刚做噩梦了……”
莫妍越说越想哭,越说下去越不知所措:“不行,我得去找他!不能让安安这么哭下去……”说罢,她挣开那锢在自己肩上早已虚软的双手,在整个房间里又开始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还浅浅不忘喊着那孩子的乳名:“安安,安安……”
阮少斐两步走了上去,抓过她的双肩,奋力地摇晃着,似乎这样能将她摇醒。
“莫妍,你听清楚我说的!安安他已经死了!我们的孩子他已经死了!他和孟鹤先一起从国贸大厦上跳下来摔死了!”
他一声比一声扬高了声调。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拼命地摇头,忽而尖叫一声,几乎要划破了阮少斐的耳膜:“你说谎!你说谎!!我的安安他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她猛地挣开他的束缚,跑到病床旁,拿起压在被子下面的小熊玩偶给他看,“安安他昨天晚上还和我玩这个小熊来着,他还嚷着要和我一起给小熊洗澡……还有这床上,还有安安躺过的温度……你说安安死了?他用过的一切都还在,你要我怎么相信他死了?”
阮少斐直觉太阳穴的位置跳痛不已,几天的不眠不休早已让他的身体透支了,眼前被莫妍这样一吼,他甚至晃了几下,才勉强维持平衡让自己站稳。良久,那积郁在心中的悲愤一触即发:“莫妍,你能不能别再逃避了?那一天,是我和你、我们一起看着安安从那里跳下去的!安安他死了,他是真的死了……”
那被她提在手上的小熊玩偶被蓦地一松,无力地摔落在地板上。
滚到一旁,依旧朝她扬着一张憨憨的笑脸。
那笑,像极了安安。
也就是在那一瞬,她瘫坐在地上,泪流雨下,声音细弱蚊蚋:“少斐……你就不能再骗骗我吗?”
他心头一刺,向她走近,缓缓蹲下身来,将那温暖而宽厚的大掌搭在她身上,轻握了握:“莫妍……我……”
抽泣声渐止,她呼吸跟着一停。
倏地,她扯过他黑色衬衫的领口,整个从地上跪坐起来,盈盈有泪的眸子里仿佛有愤怒的火苗,任凭泪水怎样地流都浇不灭。但闻她声嘶力竭地低吼:“阮少斐,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是要把安安带回来给我吗?现在安安他人呢?人呢?阮少斐,你骗我!你骗我!”
心头像是被人生生挖了一角,锐痛难当。
他一把将她扯进怀里,紧紧拥着,温醇低喃落在她耳畔:“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都是我不好,是我没能把安安带回来……”
她虚软地跌进他怀里,痛哭失声之时,狠狠垂着他坚实的肩头。
哭得累了,哭得倦了,她倚在他怀里目光投在那张小小的病床上,泪仍止不住地流。
他紧了紧拥着她的手臂,寂静的夜里,两个心碎的人彼此依偎取暖。
轻盈如蝶一般的吻,落在她发顶。
她倏地一颤。
从他承认安安是他们的孩子的那一天起,他和她所谓的牵手都是在安安面前做戏,屈指可数,更那堪这吻……
长睫垂下,他轻声开口:“我们,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
她眉心一蹙,拧成一个好看的结:“什么?”
“莫妍,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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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有好好吃饭吗?”
“吃了什么?”
“好,我把手里的工作处理之后,中午过去和你吃午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