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炮击复州兵（一）

辽东漫长的冬天，对于那些来自习惯了战阵驰骋的人而言，是一种煎熬。二月，天气依旧没有回暖，没及膝盖的积雪和割面如刀的朔风却无法阻拦心里长草的蒙古人。

这一日，晌午，暖阳高照。

复州南城门吱呀呀打开，一队人马从城中撒着欢冲出，在阳光雪地里，呼和嬉笑着奔驰。

冲在队伍最前面，是新调任到复州的达鲁花赤，哈日巴日。

一月前，前任复州达鲁花赤海日古带着兵甲齐整的五千马步军，赶往东宁府。

哈日巴日因身负轻伤，从襄樊战场上撤下来，调任到复州主持一方军政。

初来乍到，他还有些新鲜，卸下军事，成为一方大员，可以纵情和属下喝酒，可以随意在大街上抓捕年轻汉女回去暖床，但是时间一长，这位蒙古勇士就对这种没有挑战性的生活产生了厌倦。

复州的两千马步军被抽调后，留在城内的蒙古本部人马便没有了，留守的士兵多是原金国的汉人、女真人和部分契丹人。

想想自己麾下那些由战俘和奴隶组成的五千杂牌军，守在这没有兵事的边城，哈日巴日就有一种垂垂老矣之感。这种感觉像蛆虫在身一般，令其厌烦。

哈日巴日长着典型的蒙古人身材相貌，身材敦实，高颧细眼，是一名久经沙场的悍将。

和其他蒙古人一样，只有在马背长刀的生活中，他才能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和尊严。

而辽东被蒙古人臣服多年，百姓驯服，生活如一潭死水，没有波澜，让这个刚从战阵上脱下来的武将，感到十分憋闷。

只是待了数日，哈日巴日便感觉自己和那些懦弱的汉人，没什么区别了。

这一日中午，明艳的阳光，稍稍软化了刺骨的朔风，他便带着二十名亲兵出城打猎。

哈日巴日带着亲兵，一路踏雪奔驰，身后溅起无数雪粉，在冷风吹拂下，宛如一条条白色的长龙在身后跟随，又如草原上万马驰骋卷起的烟尘，十分壮阔。

此情此景，令哈日巴日心情畅快。他纵声大笑，粗豪的声音惊飞了林中鸟，一阵阵扑棱棱振翅飞起。

哈日巴日看见鸟雀腾空，豪情万丈，人在马上，弯弓搭箭。弓弦响处，一只鸟雀悲鸣而落，更惹得这位蒙古神射手宽口开阖，啸音如雷。

纵马跟随的亲兵们，口中啾啾呼啸，均是一脸兴奋。

一队人马在呼哨连连中，向南疾驰，不知不觉就过了顺化营（今辽宁普兰店市），继续驱马扬鞭半个时辰，哈日巴日发现前队的几个亲兵渐渐勒住缰绳，驻马停歇在一处山坡下，打量着前方。

哈日巴日顺着亲兵的目光看去，只见前方是一个山峡，山峡两侧有两座山，巍然高耸，积雪枯木中，隐约可见两个不大的城堡，城堡依山而建，离地三丈，如同两个门神把守着身下的道路。

哈日巴日继任不久，还没来得及视察下属金州，他用马鞭指着那两个城堡，询问拨马而回的一名亲兵。

那亲兵告知对方那是以前辽人修建的两个城堡，已有数百年光景。

哈日巴日闻言，蹙眉不语。那处城堡虽然在积雪中难见全貌，给他的直觉却是十分危险，可是他又找不出危险何在。

这里是他治下之地，怎么会给他惊悚之感？

他决定派人前往查看。

哈日巴日长相粗豪，心思却是极细。这和他身经百战有关。

这一次，他的谨慎再次救了他一命。

当他的一名亲兵拍马来到城堡下，还未仔细查看，城堡的一个垛口中就发出数道火光。随着几声炮竹般的炸响，那名亲兵应声栽倒马下，一只脚挂在马镫上，被受惊的战马拖了回来。

其他亲兵见状，连忙策马前奔，弯弓搭箭，打算向城垛上射箭，孰料身下战马还没跑到弓箭抛射的位置，就被城堡上的火器砰砰几声打翻马下。

看到自己治下的城堡居然开火器袭击自己的卫队，哈日巴日怒极反笑，狠狠骂了一句蒙古语，却没有逞一时之勇，而是拨转马头向来路挥鞭而去。

遇到袭击，哈日巴日虽然吃惊，却不生气，反而有股重返沙场的兴奋。

今天是二月十六日，自己治下的知州居然敢枪杀自己的亲兵卫队，他会让人金州知州和千户长记住这个让他们悔恨的日子！

余下亲兵听见哈日巴日的咒骂，连忙跟着对方拨转马头，紧紧跟随而去。

……

李达山应召，赶到议事厅时，就嗅到了一股扑鼻的血腥味，心中一惊。

厅内其他将领都已经到，在他们面前的地上，躺着数具身着染血战甲的尸体。

胡璘让李达山去辨别那些尸体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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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达山急忙上前查看，很快就得出结果。

他告诉胡璘，从服饰上看，这几具都是复州的士兵。从腰牌上看，他们是复州达鲁花赤帐下亲兵。

胡璘闻言点头，让双堡赶来报信的士兵，再次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听闻这几具尸体的来历，李达山再次对尸体做了检查，从一具尸体身上粘连的些许带血的鸟毛上，猜出了事件的原委。

“打猎？”胡璘抚额头无语。心想这山里的雪还没化，这些蒙古人就熬不住了，出来打猎，结果误打误撞冲到金州地界。

这是逼着自己提前攻打复州啊！

心里正烦躁着，抬眼看到李达山眼中兴奋表情，胡璘不禁一愣。

“大人，这可是好机会啊。”李达山拱手进言道，

“听闻新任复州达鲁花赤哈日巴日，是从襄樊之地调任到此，勇武果敢，生性骄狂，此去必是调兵遣将而来。而双堡两侧两峰高耸，护佑关隘，形如口袋，易守难攻，若是安排妥当，哈日巴日引军前来之日，必是他身死之时！”

胡璘闻言，连忙让人拿来辽东舆图，看到双堡所在之地，果然如李达山所言，不禁大喜，略一思忖后，命令肖金荣率所部一个军，驻防双堡，剿灭来犯之敌，考虑到李达山熟悉敌情地势，胡璘让他协同而去。

肖金荣兴高采烈而去。

目前，他手下只有一个军可用，其他四个军都被安排去修建胡璘改名为旅顺港的都里海口。即便如此，两千五百人守住一个要塞，在他眼中，也是轻松割取军功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