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贩卖兵甲的官员们（一）
看着前头穿戴半身甲的士卒，胡璘想起襄樊战事，询问司马卫。司马卫侧头悄声道：“此事不准谈……也不见有什么新消息，大抵还在僵持。听说上次兵部要运送一批粮食药草，可是在鹿门山的时候，被打退了回来，汉水应该是被鞑子封锁了……”
“鞑子会从淮河那方向南下吗？”胡璘想起了去年临安城外的那些流民。
“淮河多水道，四川多山地，鞑子骑兵都无法展开。鞑子要想撕开大宋的防线，唯一能选择的就只有襄阳。”
“襄阳位于汉水中游，四周都是平原，因此鞑子骑兵可以轻松切断陆路交通。汉水的水流量不及长江，水面更为狭窄，船只也更容易受到蒙军岸边弓弩的打击。”
“从战略位置上讲，襄阳北通汝洛，西带秦蜀，南遮湖广，东瞰吴越，一旦失守……地动山摇！”
胡璘闻言，不禁多打量了几眼司马卫，心想一个卫戍部队的团副居然有这等眼光，大宋将领有明白人啊，怎么仗打得那般憋屈？
以胡璘和司马卫二人之间的关系，没有不能说的话。胡璘将心头疑问说了出来。
“你有如此这般见识，倒是屈才了。可是，按理来说，朝中诸公也不是酒囊饭袋，难道还看不出问题？为何到现在还不派兵全力拱卫襄阳？”
“没有兵！”司马卫声音突然有些愤怒。
如同被什么东西戳到痛处，一股怨气猛然爆发出来。
前面排队的一个人被为司马卫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来，见身后两人衣着光鲜，不是寻常百姓，连忙将身体向前面挤了挤，唯恐触怒了对方，被对方寻了个发泄怒气的把柄。
城门口刮来一阵阴风，带着雨水和着尘土的腥味。
司马卫仰起脸，感受着风的凉意，声音稍稍放缓放低。
“别的地方就不说了，单说建康。乾道六年总兵额是5万人，马5千匹。淳熙十二年检点，实际校阅只有1万人，马2千匹。”
见胡璘瞪着眼睛盯着自己，司马卫冷笑道：“数十年来，三衙每年按总兵额发军饷、粮食和马料，结果建康实际数目只有1万人，2千匹马。中间那么多的空额钱粮都去哪里了？”
“派军时，账面上是5万，可是实际上只有1万，让1万人去打5万人的仗，能经打么？那个带兵的将领能打赢？”
司马卫深深吸了口气，将心中那股憋闷压了回去。
“再说下江编制的水军，一般以3000人到5000人为额。”
“前段时间，我陪同一个同僚吃饭，酒席上遇到了池州水军统制，听他抱怨，明面上，池州的水军3000人，实际能拉出的只有1000多人，去掉老弱疾病，真正能上阵的只有不到200人。而且军中船只破漏损耗，基本都没有了能正常划水的。”
天空开始落雨，胡璘对落在脸上身上的雨丝毫无知觉，只是沉默地听着司马卫的话，片刻后，才伸手，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妈的，这个大宋原来是死在自己手里！
前方出现了喧哗，可能是出城的人被拦截了下来。
有兵卒围上去，声音严厉凶狠，其间有男子的怒吼和小儿惊吓的啼哭。
司马卫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又似这近一年来找不到诉说的对象，对前方吵闹无动于衷，继续絮叨着。
“我给你弄的那些兵器，好不好？当然好！能不能用？能用！可是那些不能给士兵用。”
“为何？”吃空饷还不算，难道兵器也不发？胡璘不解。
“吃空饷的太多。军器厂根据兵额，每两年打造了一批，派发下去。”
“结果，按账目名额派发兵器，自然有很多空余下来。多出来的都堆在仓库里。如此年间复一年，旧的还在，新的又来。”
“兵器存留越来越多。为解决这个问题，上官们通常有两种办法，一是回炉销毁，熔成铁块私下卖出去，二是直接把刀枪卖出去。”
“前者费时费力还要找买家，所以大多数采取后者，私下贩卖兵器，获利巨大。”
风逐渐大了起来，前方的呵斥声、哭闹声，在空气中的传播，汇成了一种纷乱的背景音。
司马卫说起话来，也无需担心被旁人听见。
“刚才，你谢我帮你弄兵甲。其实，应该是我谢你才是。我和你们胡家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你家是大海商，有销售门路。”
“其实，早就有人托我走你家的门路，贩卖那些兵器。我怕给你家添麻烦一直没说，因此得罪了一些人。”
“这些年来，无论我如何尽职尽责，拔擢的名单中就是没有我。”
无一错一首一发一内一容一在一6一9一书一吧一看！
“结果，你去年自己提出来了，而且是带到海外。这总比那帮家伙卖给盗匪和鞑子强。所以，今天我请客。呵呵。”
司马卫拍了拍胡璘肩膀，笑着说话，声音却有一些干涩，目光有些闪躲。
此时，前面争执得到了解决，检查通畅了起来，胡璘和司马卫很快通过了检查，穿过城外的街道，来到西湖边的丰乐楼。
进入酒楼，就有伙计来招呼接待，一楼已是宾客满座，呼杯换盏，店中帮佣忙碌穿梭，掌柜连连呼喊上菜。厨房里面一片叮叮当当作响，油香弥漫在大厅中。
司马卫报了名号，伙计立刻居前引路，并说客人都已经到了。
“都是些什么人？”
在楼梯上，胡璘忽然拽了拽司马卫的衣袖，低声说道：“是找我贩卖兵甲吗？”
在路上，对方说请自己吃饭时，神情有些躲闪，此时，胡璘听说并非二人吃饭，立刻察觉到对方的意图。
司马卫身体一顿，低头，忽然叹了一口气，转身拉着胡璘就要下楼离去。
胡璘连忙笑着止住对方：“别走啊。此事不为难我。东瀛诸国正在内斗，上次托你买的兵甲火器赚了不少钱。我只是想问，那帮人手中的东西是否稳当，你知道私自贩卖这些违禁的东西，市舶司那边……”
司马卫抿了抿嘴唇，转头，目光极认真地看着胡璘。
见胡璘目光清澈，不是在作伪，司马卫苦笑道：“楼上的几人中，有一人就是明州市舶司的内弟，现为绍兴团练使。”
胡璘哦了一声，一把搂着司马卫肩膀，将其推着上楼，口中笑道：“既然有这层关系，那就好办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