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车弩二人组
抱着气绝身亡的少年,杜岳愣愣地安静了几秒。这几秒中,他的脑中反复出现了一个念头:他救了我!他救了我!他救了我!
而这个念头,让杜岳感到了自己的愤怒,那愤怒就像突然看到猎物的毒蛇一样,心中的杀意,摁也摁不住。
车弩的射手跑了过来,看到杜岳怀里的少年,眼眶里涌出了泪水,却没有沉浸在悲痛中,而是托着那只血淋淋的断臂,让杜岳把怀中的尸体移到女墙之下,避免被石头箭矢砸烂。
安放好同伴的尸体,射手返回到自己位置上,待要射击时,发现箭槽里没有枪弩。
射手准备离开岗位去拿,就看到了满是是血的杜岳捧着一根枪弩,站到了少年宋兵之前的位置上。
射手摇动着绞盘,撑开弩弦,却久久不见杜岳填装枪弩,抬头看去,发现杜岳捧着枪弩,神情有些迷茫,立刻明白过来,起身接过对方手中的枪弩,教授杜岳如何安装。
装好之后,他并没急着射击,而是将杜岳拉到身边,教授他如何瞄准发射。
看着这名年轻射手坚毅的侧脸,杜岳忽然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对方是想把自己教会后,即便他也像那名少年宋兵阵亡,这具车弩也有人能够操作发射。
二人没有说话。一个沉默地教授。一个安静的学习。
少年宋兵被城下八牛弩射死了,只是偶然性死亡事件。
八牛弩仰射城头,不是旨在直接杀伤敌人,而是有着战术上的意图。
一是威慑敌人。二是是将枪弩射进城墙外墙体里,让攻城的士兵有攀登踩踏的支撑,像攀岩一样,杀上城头。
城头上死伤的士兵,多是将身体探出女墙,被下方箭弩射中的,所以,杜岳坐在少年宋兵之前的位置上,只在短暂的紧张后,就和之前的少年宋兵一样,对下方的攻击不再关注。
“他叫什么名字?”
射完半扎枪弩后,杜岳终于感觉到自己可以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了,填装的动作也渐渐熟练,开口说话,声音嘶哑。
他抛开了心中的悲痛和杀机,认真投入到眼前的工作中。
长时间操纵车弩是件无聊的事情,射手和装填手如同面对面吃饭的朋友,总是要聊几句。
“我们都叫他麻雀。”
射手面无表情地扣动机括。“蓬”射出一箭。
杜岳侧脸看向枪弩拖着尖啸远去,小心探头去寻找枪弩扎中的目标,却发现城下如蚁的人群中,没有人被射中。
“他的家人呢,住在襄阳吗?”
杜岳捡起一根枪弩安入箭槽,心想那个少年叽叽喳喳的,果然像个麻雀。
“家人都死了。他和我一样,是从北边逃难来的,被编入厢军。”
让流民从军,是赵宋朝廷的一贯做法。
赵宋富得流油,收留他们,只是赏给他们一口饭吃,不让他们浪迹江湖,造反添乱。
这些形如乞丐的流民组成的军队叫做厢军。他们和正规军禁军不同,无论在战力还是待遇上,差别都是很大。
“你叫什么?”
等着射手又发射一根枪弩后,杜岳问道。
射手疑惑地抬眼看了一下杜岳。
他对这位能穿上步人甲的将官,给自己当填装手,本就感到奇怪,现在对方居然躬身下问他的姓名。
“徐道隆。”
射手扣动机括,心想说不定下一刻自己就战死了,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不是坏事。
“你读过书?”
这回轮到杜岳惊讶了。看着射手的年纪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姓名却不是姓氏之后加上大郎二郎之类的俗称。杜岳就猜测到对方不是一般人家。
徐道隆没有诧异杜岳的反应,反倒是杜岳自己对自己的惊讶感到惶惑。
他发现自己的身体里,有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认知和情绪,会不经意的出现,好像自己的身体内有了两种记忆和情绪。
一个是属于杜岳的,一个是属于胡璘的。
之前那种清高,现在这种惊讶,都显示出胡璘作为一个意识体,仍然留在这具身体内。
“家父是金国的举人,我在家中读过几年书。”
徐道隆微微平移一下车弩的方向,朝着城下人群密集之处,扣动机括。
“蒙古鞑子灭金,屠城,没有活路,满城的人都向南逃,爹妈在逃难的路上得了痢疾,找不到大夫医治,死了……”
杜岳闻言,不再说话,转身拾起一根枪弩,装入箭槽中。
气氛又沉默压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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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如何称呼?”
又射了两根枪弩后,徐道隆开口问道。不知怎么的,他没有称呼对方大人。
“杜……呃,某叫胡璘。”
“你是当官的?”徐道隆还是忍不住问了。
“芝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