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雪依将行月夜迷思
刚一踏入院门，恰见凌仙子正同两个人在交谈，其中一个是位美貌妇人，头挽盘髻，面貌雍容，气质雅净端庄却毫无盛气凌人之感，另一位则是一个精神矍铄且身量极高瘦的老人。
见洛凡尘踏入小院，几人一齐望向他，凌雪依便开口道：“凡尘，这是玄阴峰沈峰主和天道宗二长老，你过来见个礼。”
那沈峰主原是见过他的，此时对他的见礼还以一个微笑，而那老者则显见的客气的多，口中连说免礼，目光却始终在他身上逡巡，似乎颇为欣赏似得。
洛凡尘暗中颇为腹诽，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哪里值得他的欣赏，只得客客气气的还以微笑。
洛凡尘倒是第一次见到天道宗的高层，心下却也十分钦慕，这二人看上去穿着颇为朴素，也并不见任何的排场，却隐隐透露出一种上位者独有的气势。
“仙子的意思如何，那妖狐的行踪太过飘忽，若是去的晚了，只怕它又要跑的远了。”见礼之后，那二长老恭敬的向凌雪依问道。
“我...”凌雪依望了望洛凡尘，想说什么却犹豫了起来。
“明天，我师父明天便出发。”倒是洛凡尘先自回答了出来。
此言一出，凌雪依顿时愕然的望着他，目光中透出一丝复杂和如释重负。
那二长老望了望洛凡尘，便向凌仙子道：“那好，妖狐的位置由我天道宗的人时刻查探，仙子到了西大陆之后只需联络上我天道宗门人即可，我这便告退了。”
“好，有劳二长老了。”凌雪依谢道。
那二长老向沈峰主微微颔首便退了出去，沈峰主见他出去便开口道：“仙子此去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可有什么要交待我等去办的？”
凌雪依美目望了望洛凡尘，说道：“凡尘他...我这徒弟并没有正式修炼的经历，况且他修炼的功法又是以往未有的，需要一个修炼经验丰富的人予以指导。我修行之路太过顺畅，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指导他，所以还要麻烦沈峰主帮忙照拂了。”
“这是应该的，便是仙子不说，我们会对洛公子悉心照料。”沈峰主微笑道。
说罢冲洛凡尘善意的一笑，又道：“洛公子大可不必忧心，我天道宗立宗万年之久，于修行一道还是颇有心得的，倘若洛公子遇到了什么不懂之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洛凡尘感谢道：“那小子我就先谢过沈峰主了。”
他知道自己这实在是沾了凌雪依的光，否则他一个宗外之人凭什么资格去得到一位峰主的照拂。
“此外还有一事。我们来此路上的遭遇我已大致和徐宗主说过了，我不希望我离开后还有人对我徒弟做什么小动作，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凌雪依又道。
“这个仙子请放心，明天我便将洛公子接到玄阴峰去。况且我天道宗的规矩还在，容不得他胡来，此次徐师兄外出便是要处理他的事情。”沈峰主道。
“这样就好，”凌雪依眉头稍舒，“便有劳沈峰主了。”
“仙子客气了，如果没有别的吩咐的话，我便先回去了。”沈峰主见他们二人情绪明显的有些低落，便告辞道。
......
目送沈峰主缓步走出小院，洛凡尘长舒了一口气，故作轻松的笑道：“真是累死了，这么客客气气的讲话太也拘束人。”
“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啊，没大没小的。”凌雪依嗔道。
洛凡尘摇头笑了笑，沉默半晌后才低声道：“我自作主张说你明天便走，你不会怪我吧。”
凌雪依摇了摇螓首，低声说道：“二长老掌管着天道宗外门弟子，刚才他带来消息，说是天道宗西大陆的门人已经发现了九幽狐的踪迹。”
“西大陆，天机绝域？那个地方可是危险的很，你一个人去那儿可要多小心一些。”洛凡尘闻言皱眉道。
“你放心，那个地方还不足以威胁到我。”凌雪依道。
洛凡尘闻言心中却莫名有些烦躁起来，皱眉道：“越是法力高强便越要小心，狮子搏兔尚需全力呢。不是我说你，你虽然法力高强，但江湖经验却明显不多，如果不小心的话，是很容易就会着了别人的道的。”
弟子教训起了师父，凌雪依却不仅没有生气，反轻声道：“我会小心的。”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似乎都想说些什么，却又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洛凡尘耐不住这种气氛，便盘膝而坐想要练功修行，却只觉得此刻的心实在躁腾的难以遏制，实在无法进入修行的状态，索性起身迈步走向了一间偏厢，到床铺上倒头睡了起来。
凌雪依默默望着他，面上看不出是忧是喜，只是那双原本水润明亮的仿佛可以说话的双目此刻已然失神，显示主人的内心的彷徨。
古人讲究“夜气”一说，即是说到了夜晚时，天地阴阳消长到了一个最为适合人祛躁静心的程度，而人的身体在经历一天的疲惫后恰也处在一个阴阳消长的过程中，当两者恰好暗合时，人们躁动一天的身心便可以彻底平静下来，从而生出清净的智慧，算作是一种最低程度的天人合一。
洛凡尘终是在夜色渐深时分安静了下来，几个时辰内毫不知目的的胡思乱想终于慢慢消停，却第一次开始正视起与凌雪依的关系来。
“师徒？不全是。朋友？也不全是，那是什么？我喜欢她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怎样才算喜欢一个人？她对我呢？嘁，我瞎想什么呢？她应该是因为瞒着我一些什么而心生愧疚吧，这个傻姑娘。”洛凡尘不自觉的望了望左手腕的簪纹，一时又陷入了迷思。
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吐出，洛凡尘从床上爬起来，推门向外走去。
小院内此时幽静的仿佛飞花可闻，月光正铺洒在石砌的地面上成为白蒙蒙的一片。
他本能的抬头向月光来处望去，却恰见月下房上那抹娇美绝艳的倩影，一时仿佛连心跳都失了拍子，怔怔的望着伊人，似连呼吸都已忘记。
美人的回眸相望唤醒了迷醉的洛凡尘，他摇了摇头驱除杂念，脚下一用力，人便跃到了屋子上头佳人身边。凌雪依嘴儿张了张想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出。
洛凡尘自顾在斜脊上躺下，把双手枕在脑后，道：“今天的月色很美，不是吗？”
凌雪依轻轻点了点头，却并未说话。洛凡尘又自说道：“记得我初来昆仑界时也是一个月圆的时节，说起来到现在该有快一年了吧。”
一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此刻回想起过去的一年，所能忆起的除了几件有数的事情外，大部分却是同凌雪依二人在无数山川河谷中嬉笑打闹，自在欢谑的场景。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凌雪依仗着武力欺负自己，而自己只能偶尔搞搞偷袭，耍耍嘴皮子，但也乐在其中，一时心中竟也吃了蜜一样的甜。
“这一年是我记忆以来最快乐的一年，在此之前，我癫狂过，绝望过，麻木过，但从来都没有快乐过。便是枯木大师带我进了昆仑界，我当时可能也是期待的少，得过且过的多。他让我不要逃避，要生勇猛心，可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真正努力去做过一些什么，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逃避了。老大师父，你说，我的这种快乐是不是很不负责任？”洛凡尘望着天空中的明月，缓缓的说着。
凌雪依在他身边静静坐下，轻声道：“寻找过去是你忘不掉的执念，但没人会说只有满怀悲戚的奔波劳顿才算寻找，只要心里莫忘了，心怀淡然也可以寻找。”
“可我确实也有逃避的心思，不是吗？我现在其实有些害怕知道过去的真相了。”洛凡尘自嘲道。
他只以为自己是“近乡情怯”，却并未意识到自己过去之所以那么渴望找回记忆，一小部分原因是因为忍受不了那种极致的孤独，而现在之所以有些害怕知道过去的真相，一大部分原因则又是因为他不再那么孤独，心中已然有了牵挂的人。
凌雪依闻言默然，瞬间想到了自己，心道自己此次离开岂不也是在逃避？可这种逃避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没有勇气吗？也许吧，也或许更多的只是想把问题想通？剪不断，理还乱...
“可你是不可能忘掉的，否则你也不会在界外挣扎七年。”凌雪依幽幽道，目光又一次不自控的望向了他的左手腕处，那月白色的纹饰在月光下显得颇为柔美。
洛凡尘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伸出手腕来看了看，道：“是啊，有些事情不管你愿不愿做都不得不做。”说完又自嘲的苦笑道：“过去我以为对过往的追寻会成为我一直修炼下去的动力，没成想现在这动力却被我自己给消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