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桃中剑客(8)
养心殿,本是王室的静修之地。此处点亮的数百烛台,使得偌大的空殿内灯火通明,金碧辉煌。蒙面刺客呈背剑式,小步快速突进,衣带所过之处,现出阵阵灰色残影,紫色的琉璃状剑气,似一团朦胧的雾气,缠绕在手腕处。两人的剑交错在一起,尖锐的剑鸣伴随着散落可见的柳絮状剑气,撕破养心殿内的玉色珠帘。
两柄剑数十回合纠缠得不分上下,在没有动用剑意的时候,单纯的血肉之躯所驾驭的剑,两人难以区分高下。
“我自习剑以来,多年来未逢敌手,见阁下也是使剑的好手,可否知你姓名?”
刺客没有过多解释,似乎认定了只有最后的胜者才有资格问出这句话,手中招式紧密的剑还在肆意挥舞,尽管失去黑暗的庇护,作为刺客的优势不再那么明显,但也未必见得就此会落败。
“那就莫要怪桃某下手太重。”
剑修者,一修剑,二修意,三修道;所谓道阻且长,天命难归,便是如此。
桃谦心中回想起往日于太华山顶,于天地昼夜交合之际,习剑数十载。山川河流,一眼尽之,心中浩然正气,如滔滔江水,滚滚东流。这才明白,所向往的昼夜芳华那一刹,也逃不过春秋交替,日月如梭。
“此一剑,乃我隐世时所创,为的就是于黑夜中静候破晓之机。”
手中的桃中剑开始嗡嗡作响,剑尖之处落下一滴朝露,万物复苏的起始蕴含着无尽的生气,这一剑便是要斩断漫漫长夜,引来蓬勃朝气。
“万物伊始,周而复往。”
一圈连绵的水珠从剑内散出,看似无害缓慢的飞行,却诡异的毫无阻碍的穿过了想要抵挡的紫气屏障。紧接着,水滴洒在了蒙面刺客的肩膀之上,蕴藏的锐利剑气直接洞穿了血肉之躯。随后,一具尸体倒入血泊之中,手中的王室佩剑清脆的落在地上。
“刀剑无眼,生死自负。”
尸体腰间悬挂的信使令,揭开了此人的身份-----黑衣信使三十五,号“晰隐”。
“你本可以走的,还是说轻敌了。”
很快大批的内宫禁军迅速集结,冲天的火光将养心殿团团围住,为首的将领挥刀冲锋,数百轻甲长枪林立,缓缓靠近。桃谦不想做过多纠缠,于是挥手留下一道浓厚的剑罡,便踏剑而去,在数百羽箭的追杀下,消失在茫茫夜空。
王上的寝宫深居后宫之中,大门正对东方,夜间明月,微光踌躇,止步于纱窗之外。
当桃谦真的站在了偌大的寝宫前时,这里却安静的可怕,以往侍奉的奴才和侍女全都不见了身影,仿佛此处繁华落尽,被人遗忘。
桃谦上一次见到此任王上虞辛君还是在几年前的朝堂之上,那日他于石台之上,义正言辞地宣布此后将撤销山字营,编制入其他军营。那一番话意味着此前战功显赫立下汗马功劳的山字营将会成为新王登基的垫脚石。
他轻推门,见房内灯烛摇曳,似乎还有人在屋内窃窃私语,但碍于屏风遮挡,无法看到是几人围坐在厅内。虽然不再侍奉王室,但桃谦毕竟是南清王朝的旧臣,心里还多多少少挂念着往日旧情。
“王上可休息否?”
屋内的窃窃私语停了下来,似乎被桃谦这位不速之客打断。
“进来吧。”
那样的语气似乎不是一位囚禁已久的王君所能说出的,当然,真正坐在椅子上的人,并不是虞辛君,而是右丞吾正淳。但实际上,桃谦在此之前并没有见过右丞,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前面我听见凌冽的剑声,就知道,将军你已经来到王宫之内。”
“我记得不错的话,这里是王上的寝宫,你是何人?”
中年人坐在一张圆润的大理石桌前,悠长的举起紫砂壶,一道逐渐衰弱的水柱从壶嘴流出,泡上一杯温润的夏茶。皱纹蜿蜒的面庞之上,男人的双眼流转着岁月的深邃,仿佛将所有的目光都吸进深邃的黑洞。
“王上不在这里,他在书房看书。”
“我乃当朝丞相,吾正淳。”
“你就是吾贼?”
桃谦握紧了手中的剑,按压住心中无处可泻的怒火。此一行的目的,便是要斩杀眼前这位面目精瘦的中年人,而现在仅需分秒,一剑便可取其项上人头。
“我知道你想杀我。你当然也有这个能力,但是凡事三思而后行,这是智者的方式。”
言外之意,便是我既然有胆量站在你的面前,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但是更令人觉得巧妙的是,吾丞似乎早就知道桃谦的每一步行踪,即使他在离开军营的时候千万嘱咐手下,莫要透露他的行踪。
“你是否觉得我早就有所准备在此地等你?还请坐吧。”
“我知道你心中有诸多疑问,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解答一些。”
吾正淳的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容,仿佛此刻是在与一位相识许久的老友见面,举手投足之间,是相见恨晚的遗憾。
桃谦放下佩剑,但是仍旧抱有戒心,不肯轻易暴露自己内心最为疑惑的地方。
“既然吾丞如此相待,在下也不是草莽的一介武夫。”
“我想知道,阁下为何多年来把持朝政,意欲掌权,置王上于何处?”
此句的意思很明显,矛头直指吾丞当前所处的形势,君臣地位若高低不分,失序则易朝政动荡。
“王上重要还是社稷重要?”
“何出此言?”
“记得王上登基的时候,南清立国才数十载,各地的封王功臣都是南清开国的元老,各自都掌握着地方绝对的统治权。那时候北方干旱,民不聊生,南方富庶有余,鱼米之乡。北方的官员想要问南方的县区借粮食,但是没有人肯借。”
一杯茶,浮沫散开,浓郁的香气弥漫在房间内,比起令人心旷神怡的檀香,茶香倒是更令人清醒,置人于炎炎夏日之中体会葱郁树木之下的凉意,仿佛身旁遍地白花,满园回春。
“王上多年轻,只顾得游山玩水,琴棋书画,哪儿懂得什么叫社稷。”
声音至此,意味之中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的苦闷,世人皆知王朝仍在,却不知是何人之功。
“幸于先帝有英明之见,设立了左右丞相。我这才有能力替王上稳住局面。”
桃谦冷笑一声,“既然是左右丞相,那敢问左丞为何突然辞官回乡,几年之后便郁郁而终呢?”
明白事理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与其脱不了干系,权力之争,无非一将功成万骨枯,古往今矣,从不是稀事。
话正说到关键处,门外有侍女推门,将一瓶清酒和几只小盏放在床前的小桌上。随后进来的青年男人,容光焕发,面色红润,气势斐然。身上崭新无尘的蟒袍,鲜艳的腰饰,彰显了此人不同凡响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