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扶丞明迅速接受了新身份，还不忘向伊垎推销：“只需要两天吗？根据《经费管理办法》，超过两天的部分可以按标准的一半执行……”

“不需要。”两人往客房方向走，伊垎在路口停住，“你住哪边？”

这个民宿每间客房的布局各不相同，就算是并排的房间，门的方向也安排得不一样。

扶丞明殷勤道：“我送你去。”

伊垎冷静地说：“不用，天数从明天开始算。”

“我有东西想给你看。”扶丞明说。

“明天吧。”伊垎油盐不进。

夜已深，山头黑得看不出来，天上也没有星星。伊垎在房间里，仍然没拉窗帘。

这样的景色她不知道还能还多久，还是要一直看扶丞明家的草坪。

她已经是个老阿姨了，但她的成熟却不是能在做决定时当机立断，也不是遇事时圆滑化解，而像是在认为即将遇险时更加熟练地缩回自己的安全区，再自认为比那些勇敢探索边界的人高一等。

清晨，扶丞明来到伊垎的房间，手机接通电视，播放一段古早电视剧：“这个是你吧？”

“考上艺校的暑假拍的。”屏幕中的伊垎一袭古装，身形颀长，长发束起。

她的角色是家族中的弃子，戏份不多，拿来剪卡点短视频却一眼惊艳，纨绔姿态下却隐含忧郁。观众将那份忧郁解读为被家族边缘化的不得志，认为演员表演细腻，殊不知是伊垎为了考学减肥饿得。

她以前是喝水都长肉的体质，前几年伤愈之后没那么容易长肉了，但在和扶丞明的合约期间还需要控制饭量。

伊垎坐在沙发上，扶丞明贴在她身边，时间久了有点热。伊垎往旁边挪了点。

扶丞明反应了一下，含笑对伊垎说：“你叫我挪开就可以，不用自己动。”

扶丞明对角色的适应，恰恰叫伊垎不适应。

好像无论什么变故来了，扶丞明都一点也不气恼，立刻着手采取下一步行动，让这变故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流过。

她们真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偏偏就是这种差异，带来一种飞蛾扑火般的引力。

“我要是长成杨未那部剧时候那个样子，你应该不会想包我了吧。”伊垎若有所思。

扶丞明的背将靠枕压得更扁：“嗯。但你知道，凡事没有如果。”

电视剧播到片尾，演员表里并没有伊垎，扶丞明将画面暂停在一处，那里写的是伊垎的真名。

“可我要自由呢？”伊垎问。如果她只接受寻常相处，她赌扶丞明会毫不留恋地放下。

“要吧。”扶丞明的话听起来像同意，后面却又说起其他东西，“古代文人，偶然得到喜欢的书画，有人烧给自己当陪葬，有人收藏起来，时不时拿出来回味。我原先一直以为我是后一种人，但实际上不是。”

她有时会将书画带到雅集上供同仁品鉴，同仁品鉴后又觉得她们品不出此作的真味，一面捂得更紧，一面更待炫耀。

伊垎今天没用符纸，她畸形的脸僵了僵：“你有点变态。”

扶丞明含蓄地笑：“谢谢夸奖。”

扶丞明算错的一点，在于伊垎以前是观里的道士，养性功夫非一般人可及，再不济也能找同门用术法。扶丞明在合约中限制出的那种压抑窒息的生活方式由此不再成立，转为寻常的闭关清修。

扶丞明本来知道，她想要的，未必有人能配合。有人给了，自然好。

可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难免让她觉得空虚。乃至于得知她得到的，不过是别人的泡影，令她心中忿忿。

她想找补回来些什么。

是什么呢？

明明已经钱货两讫了。

太阳当空，伊垎和扶丞明进山采摘野菜。扶丞明上身穿大地色运动文胸，下身松绿色工装裤，还带了一根登山杖，是标准的徒步装扮。伊垎则什么也没带。

“给。”扶丞明递出登山杖，“有杖会轻松点。”

伊垎摇摇头：“不用，习惯了。”

两个人走得慢，扶丞明偶尔用杖尖拔开植物查看，一边对伊垎说：“要是徒步的时候临近生理期，你可以考虑用月经杯。”

“我会用棉条。”伊垎蹲在地上，掐断一根菜茎。

“月经杯一次能用的时间更长，大约十二小时，棉条的话八小时就需要更换。”扶丞明也俯身摘了几根菜，“等你有时间的时候……”扶丞明想到什么，没再说下去，改口道：“总之，推荐你试试。”

二人还拔了几根竹笋，伊垎拿小刀剥掉外皮放进菜篮子里。扶丞明没有伊垎手熟，大部分教伊垎剥了去。

扶丞明拎着菜篮子，二人返回民宿，摘好的菜交给厨房处理。扶丞明预定了客房服务，房间内提前准备好小火锅，可以先涮点肉吃。

清汤里浮着枸杞和切成片的红枣，汤料随着翻滚的水花时隐时现，扶丞明用筷子拨下一盘羊肉。

肉片很快卷曲起来，变成淡淡的粉灰色。

“这个熟了。”伊垎夹起一片放在料碟里，接着又夹起一片。

那片肉是从靠近扶丞明的锅边夹起来的，伊垎的筷子在火锅上方停了一会，抖了抖肉片，缩回自己那边，肉依然放进自己的碟子里。

扶丞明从自己这边开始捞肉，叠进小盘里再给伊垎。之后扶丞明调小火力，汤面恢复平静，只偶尔冒几个气泡。

一时无话。

她们好像都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