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章醉掌天下权(1)
白幡飘拂,香烟袅袅,长明灯的幽幽光影里,层层雪白麻纱帐幔随风飘拂,昏暗的大殿哭声震天,一排排身着白麻哭灵之人,对着皇后的金棺一次次磕头,起身,再磕头,再起身……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不好了,太子殿下晕过去了!”
随着前排的一阵惊呼,一个瘦长身影软软倒了下去。
跪在后面的长乐公主,连忙膝行两步扶住太子,焦急地对拥上来的小太监们道:“快带太子到偏殿歇息。”
几个小太监忙抬着太子往偏殿去,长乐泪眼婆娑地目送太子的身影,眸光移回母后的金棺,不禁悲从中来:母后,你怎么能扔下我和两个尚未成年的弟弟走了!
“母后!母后!”耳边响起痛彻心扉的哭嚎,长乐转头见是二弟雍王,越发痛不欲生,一把将雍王拥入怀里,姐弟俩抱头痛哭。
偏殿,太子被小太监们七手八脚抬上一张沉香木软榻,两个小太监忙不迭地打扇子,一个小太监赶紧端来一盅凉水。
褚全忠手背一碰瓷盅边缘,照着小太监头上就是一巴掌:“蠢货,再热的天也不能给太子喝凉水!换温水来!”
温水端来后,褚全忠亲自扶太子喝了,太子抓住他的袖子,偷偷往白纱帐幔外望了一眼:“没人跟来吧?”
“没人,太子放心。”褚全忠眨巴着眼睛点头哈腰地笑道。
太子点点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四仰八叉地倒下去,用胳臂枕着头:“装晕倒这招真好使,否则还得跪一天!”
突然,他又一下子坐起来:“小猪!”
“哎,奴婢在。”褚全忠在垂下的帐幔外答应道。
“我饿了……”太子将帐幔撩开一条缝,可怜巴巴地伸出一只朝上摊开的手掌。
褚全忠左右看看,迅速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油汪汪的纸包,放在太子手心。
太子两眼放光,急不可耐地打开纸包,拿出一只油腻的鸡腿,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妈的,守个孝连肉都不许咱们吃,只能天天喝稀粥。”太子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嘀嘀咕咕,忽然,他从帐幔缝隙看见褚全忠盯着他手里的鸡腿直咽口水。
太子马上将还剩一半的鸡腿递了过去:“看你馋的,拿去吃吧。”
褚全忠一愣,双手乱摇:“奴婢不敢,太子自己吃吧!”
“叫你吃你就吃!有什么不敢的!”太子声音里透着不耐烦,不由分说把鸡腿塞到褚全忠手里。
褚全忠忙接了过去,低低念了一句“皇后娘娘恕罪!”才大口啃起来。
“跟她告什么罪?”太子扯过帐幔擦拭手上的油污,雪白的麻纱帐很快染上了黄黄的油渍,“从小到大,老妪就偏心雍王,天天夸雍王,夸他博闻强识,又夸他天赋异禀,总之我什么都不如雍王。老妪总是叨叨说,若不是我比雍王先降生,这储君之位该是雍王的。我被立为太子都是命好,其实我一无是处…………”
太子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褚全忠悄悄透过帐幔一看,见太子已经张着嘴呼呼大睡了。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太子但觉口中干渴得厉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欲叫人倒水来喝,隐隐却听见有人在呼唤:“皇儿……皇儿……”
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令太子毛骨悚然,陡然坐起身来。
殿宇幽暗,灯烛恍惚,一层层白色灵幡飘来荡去,一个女人的身影在床帐外晃动,凄惨地呜咽着:“皇儿,你为何害死母后和六弟?”
太子只觉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喉咙,背上冒出层层冷汗,颤声道:“母……母后……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那身影忽然伸出苍白僵硬的手,缓缓撩开帐幔,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湿淋淋的头发披散在脸颊两边,脖颈和肩膀都缠着莲花的根茎。
太子害怕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惊恐大叫道:“母后!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逗六弟玩儿,可你威胁我说要废我,立雍王,我才生气了!但我也没想害死你啊!”
“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皇儿,母后在地下很寂寞,母后要你来陪我……”那女人惨白的脸越压越近,一双冰冷而又潮湿的手缓缓卡上太子脖颈。
“不要!救命啊!救命啊!”
“哐——”地一声,门被踹开,东宫右卫率和以褚全忠为首的一群小太监冲了进来,撩开床帐,见太子双眼紧闭,满头大汗,正在枕上不断晃动脑袋,嘴里大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太子殿下被魇住了!”褚全忠喊了一声,扑上去抱住太子摇晃呼喊:“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太子眼睛缓缓睁开,眼神迷茫而涣散,大口地喘着气,许久,才慢慢平复了喘息,眼神逐渐凝聚,苍白的唇轻颤:“什么时辰了?”
“亥时三刻了。”褚全忠朝殿角的漏壶看了一眼。
几个小太监打了温水来给太子擦脸。
太子看见按剑站在太监们身后的东宫右卫率,嘶哑着嗓子问道:“今日是右卫率当值?”
右卫率俯首行了一礼:“是。”
太子清秀如远山的眉拧了起来:“驸马哥哥在何处?”
右卫率躬身答道:“左卫率和群臣一起在大德殿为皇后娘娘守灵。”
“你去换他,我要驸马哥哥为我值宿。”太子用不容违抗的语气说道。
“这……”右卫率为难地抬头望向太子,可是太子已经甩下帐幔,重新躺了回去。
“右卫率还不快去!太子今日哭灵晕倒,陛下闻知,已让王总管传话,命咱们用心伺候。若太子今晚不能安寝,咱们谁担得起罪责!”褚全忠低声肃然对右卫率道。
“是,末将遵命。”右卫率只得隔帘向太子行了一礼,匆匆出殿而去。
不多时,赫兰盛一身重孝,健步如飞地赶来了,跨入殿内便焦急地问:“太子殿下如何?末将在大德殿听闻太子哭晕过去,心中甚是担忧,又不敢擅离娘娘灵前。”
“太子无恙,只是睡不安稳。”褚全忠一边回答一边替太子挂起床帐,用素银钩子勾住。
赫兰盛大步走到太子床榻前躬身行礼:“太子殿下!”
太子拥被而坐,苍白清俊的脸绽开一抹欢喜笑容:“姐夫!”
赫兰盛朝太子脸上仔细观瞧,见他气色还不错,长长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