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谎言
南方的雪总是化得很快,大地刚笼上一抹白,转眼又被践踏成泥浆。
辛远本以为他在那个雪夜逃走以后,何夜不会轻易放过他。
但没成想一连七天过去,何夜连一个消息都没有再发来过。
一直到某天付钱时,系统显示支付失败,辛远才发现他不小心点成了何夜给的银行卡。
辛远愣了愣,原来何夜自以为给他最大的惩罚,是把他的银行卡断掉。
“我还以为你能坚持多久呢,原来你的出息只能撑一个礼拜啊。”
收到刷卡提醒的何夜很快打来电话,像是迫切地炫耀自己赌赢了,“这次只是给你一个教训,但你最好不要再有下一次,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辛远没有回话,也没有挂断。
因为在何夜给他定下的规则里,并没有可以主动挂断电话这一条。
何夜也习惯了辛远的沉默,继续说:“前段时间我找人打听到,你们系主任手里有个国家级的项目要开展,我已经帮你争取到名额了,今年过年我要陪你父亲出国一趟,你就留在杉城好好做项目,给我争一点气。”
何夜份外满意自己的安排,难得将语气放温柔,“我帮你租了间公寓,就在你学校附近,门禁卡和钥匙已经找人交给你辅导员了,记得去拿。”
辛远知道,从前他是个累赘,而现在,他又成了个点缀。
在何夜的规划里,他能进入好的大学,刷好的项目履历,而后顺利的保研,读博,留校,最终成为一件可以拿出去宣扬的工具,就是他唯一的价值。
转眼便是学期末,考试一结束,学生们都陆陆续续回了家。
项逐峯到了研三,虽然没什么考试,但两篇论文都答辩在即,还要为春招做准备,两头忙起来,一直到正式放寒假,都只在微信上和辛远说过几次话。
“同学,今天宿舍楼就锁了,你东西再好好看看,忘带了就没法回来拿了。”
寝室里,项逐峯又最后检查了一遍,他其实没什么东西,无非是专业书和几件换洗衣服,一个行李包就装完了。
即将走出宿舍楼时,项逐峯忽然看见走廊外闪过一个身影。
“辛远?”
项逐峯很惊讶,“这都放假这么久了,你怎么还在学校里?”
辛远看见项逐峯,也有些意外。
他一直瞒着项逐峯留校做项目的事,眼下只能说,“王沐歌导演前段时间又给我发了些资料,我觉得学校里氛围更好一点,想看完再走的,你呢,你怎么也还没走?”
项逐峯拖到现在,是因为他本来也无家可回。
所有关闭宿舍的节假日对他而言都是个麻烦,能晚走一天,校外的房租费就能省一天。
宿舍楼门口有一节很长的楼梯,项逐峯走上前,帮辛远把行李箱拎下去,很随意地回:“我爸妈都不在了,老家也离得挺远,我平时放假就都在校外租房子,不回去住。”
行李箱落地,发出很轻的“砰”响,辛远的心也跟着沉闷了一瞬,他在台阶上停住脚步,过了会,才说:
“其实我也是。”
“嗯?”项逐峯脚步一顿。
“我也没有家可以回。”辛远说。
项逐峯慢慢转回身,抬起眼,在楼梯下抬眸望着他,眼里有尴尬,意外,甚至还染着几分同情。
片刻后,他问:“我租的房子环境不怎么好,但是多住一个人没问题,你要来和我一起吗?”
辛远点点头,紧紧藏起口袋中的公寓钥匙。
城际大巴穿过街道巷口,一路驶向繁华的背面。
目的地在一幢被红色砖房围起来的院子前,入口只有一个不起眼的窄门,进去后,里面立着三幢呈“回”字形展开的老楼,人站在其中,像被丢进斗兽场的困兽。
辛远跟着项逐峯走了好一会,在最边角的一幢门前停下。
“你先把行李给我,上楼的时候看着点脚下,别绊倒了。”
几十年前的房子还不流行分幢,一排七八户人家连在一起,每户的门窗都对着走廊外,稍微离得近一点,都能听见屋里的人在干什么。
项逐峯的房间在六楼,辛远一路走得份外小心,生怕碰掉谁家的东西。
大概是户型太拥挤,隐约中,辛远总觉得有道目光在盯着他,但向周围打量了好些次,却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在看什么呢?”项逐峯回头招呼辛远,“就是这间,进来吧。”
屋子小的从门外就能看见全貌,一张低矮的木床是屋内最大的摆件,边上还有个掉了绿漆的桌子,看起来随时有散架的风险。厨房和厕所虽然都有,但也都只能容纳一个人。
辛远有很多问题想开口,最后挑了个最迫切的,“你这里,只有一张床……”
而且还很窄,项逐峯自己睡都大概率施展不开。
“没事,”项逐峯不以为然,从门口找到笤帚,利落地清扫起来,“我打地铺就行,床给你睡。”
辛远一瞬间真的很后悔,为什么要轻易跟着项逐峯来这里。
他并非嫌弃这种环境,只是想最起码有一点准备,而不是像眼下这般,给项逐峯本就不容易的生活再徒增一堆麻烦。
看出辛远的纠结,项逐峯故意开玩笑,“跟我这相比,是不是觉得之前那50块的宾馆还挺豪华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
项逐峯放下手里的东西,反过来安慰辛远,“你放心吧,这里房东人很好,回头我去找他借床新被褥就行,而且这还有烟囱口,晚上把煤球炉烧起来,睡哪都一样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