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几天以来,两周以来,直到一月二十四号的时候,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每一秒,竺凯在公司都觉得如在坐牢。他已经决定在本月底,在过几天就提出辞职。他也没有考虑过要提前一个月向公司表明自己想法的这些所谓的规矩。他不在乎那些。他想过,反正人都要走了,还在乎留个什么好印象,没必要。
宴会之后,公司的气氛,别说竺凯,每一个人都感受到了它与以前大不一样。每一个人都好像隐藏着什么事情,又好像在偷偷打听着什么事情,好像在躲避着任何一个人,好像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瘟疫。但是,每天,每个人见面的时候,和素常一样,点头打招呼,照样聊天。没有人会认为今天和今天以前的任何一天不同,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暗自明白,这些天,以及未来的某一天,明显和以前不一样。大家心照不宣。工作还得继续,生活还得继续。
无论是旁人的暗示,传言,还是猜测,竺凯根据自己的察言观色以及他人的言谈举止,他断定阚超离辞职不会很远了。虽然每天阚超如往常一样认真的工作,和每个同事说话。他对阚超所表现出的任何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像熟悉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样,这一切都表明,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阚超都离辞职不远了。
好像同事们在尽量疏远竺凯,在疏远阚超,又好像平时大家都是那样,又或者阚超和竺凯在疏远同事。总之,任何人心里都明白,很快就有重大的事情发生。每人都好像都在克制的压抑的静静的等待着这种变化,又好像在期待着这种变化。
岩本的脸色如素常一样的黑,脸上表露出素常一样严肃的表情。仿佛在他的情感里,永远就只用一种表情。照样是周二从hk过来,周四就hk去。逯服,steven等等,像素常一样的工作,一样的吩咐每个人的工作。看似平静的大海,海平面下面确实暗流涌动。这正如现在公司的氛围。
二十六号,礼拜三,距离周末二十九号,还有三天。这一天竺凯正式向岩本提出了辞职的要求。在宽大的会客室里,岩本窝在宽大的沙发上,他着浅色西服,没有系领带,一只皮肤很黑的长满绒毛的手搁在沙发的扶手上,一手放在翘起的二郎腿上,眼睛不看任何人,似看非看的望着某处,脸色疲倦,表情严肃,难以觉察的尴尬的表情在脸上闪过(竺凯觉察到了这一点)。沉默几分钟后,他望望竺凯,问竺凯为什么辞职。
“以前,我对这份工作很有兴趣。”竺凯望望岩本,平静的坚决的说:“而现在,我对这份工作不再有兴趣。”房间里静的可怕。逯服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既不看岩本,也不看竺凯,看着中央的茶几,机械的翻译。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竺凯用眼角的余光微微看了一眼岩本。岩本同样看着中央的茶几,没有说话。显然,他在思考。沉默了二十秒钟,岩本抬头望望竺凯说:“那好吧。”于是站起身来,逯服也站身来。显然,会谈已经结束。
“谢谢。”竺凯同时站起身来,望望岩本和逯服,点点头,率先离开了房间。岩本和逯服留在房间。在离开房间的那一刻,竺凯觉得套在脖子上的枷锁一下打开了,觉得自己和他们(岩本和逯服)一下平等了。主要是,他感觉到了自由。与此同时,他突然觉得自己有对他们有一种怜悯的感觉。与此同时,他立即觉得自己像一只失群的鸟儿在广阔无际的空中飞翔,既找不到自己的巢穴,也看不见前方的尽头。
辞职后的第二周的一天下午,独自坐在出租屋里看书的竺凯,接到了阚超的电话。阚超也辞职了。这本在竺凯的意料之中,但是,阚超本人告诉他的时候,他心中仍然觉得诧异。
再过两周,春节就要到了。所有公司已经不再发布招聘广告,也没有招聘会。一般来说,年底很少有公司招人,尤其是所有的人都在期待着春节,所以,招人都在春节后头两三个月,常常是三四五月。现在,竺凯不想找工作的事情,他考虑着如何度过这个似曾相似的春节。这一次,他的内心平静,既不害怕,也不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