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事实上，各种事情正如桓风设想的那样，快速的推进。第一件事，工作上的事情，很快，他归于了过去的平静，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那样，平静的工作。在工作中也没有发现任何谣传，也没有发现任何人事的纷争。这正如桓风所想。一切照旧。第二，在房屋装修好后周末闲下来的最近一个月，也就是十二月底和一月，他几乎每个周末都约荆凤，或者去逛商城，或者一起去公园走走，或者一起去爬爬山。几个周末相处下来，桓风渐渐有了一些感觉。他仿佛觉得，和荆凤走在一起是很自然的事情，无论是在一起吃饭，还是在一起逛商城，还是在一起爬山走路，任何人，或者人任何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无论是从他们两人的年龄上来看，还是从他们的外在形象上来，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和荆凤本身就是一对夫妻，甚至是老夫老妻。任何周围的人没有对他们说过这些话，但是从他们的表情上来看，特别是有人需要他们帮忙拍照的时候，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们在一起走路的时候，总之在任何公开的场合，所有人的表情和言语都表明，他们就是一堆夫妻。这种印象，桓风既不觉得尴尬，也不觉得难受，反而他觉得有些满足，觉得这一切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于是，他自然想起了他的第三件事，那就是结婚。“也许，如果，那么明年的四五月份，就可以领证了，就半年左右的时间吧。”望着走在前面的背着背包的相貌平凡的荆凤，桓风这样想。他既没有觉得荆凤漂亮，也没有觉得荆凤难看。总之，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人，就像自己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一样。对于这种想法，他没有暗示过荆凤，也没有到和荆凤谈婚论嫁的那一步，但是，他觉得，荆凤也是这样认为的。

身形中等的荆凤，一家事业单位的办公室职员，具体做什么，桓风也没有细问，只知道她属于公职人员。在桓风的印象中，公职人员（荆凤不是官员）就是办公室里看看新闻报纸，派发文件，还有就是形式主义的大会小会喊口号,然后就是吃喝公款耍弄权威搞点额外收入的人员。荆凤不是这样的人物，她只是一个小职员。她确实派发报纸，派发文件，打打字，其他的轮不到她。她来自粤西山区的一个小镇，上过一所不知名大学，毕业前，在招聘会上给这家事业单位投了简历，没想到，经过面试，她竟然被录取了。到了这家事业单位，荆凤就一直做这样的工作，也没于想过要换工作。在她的思想中，她，一个平凡的女子，没有娇艳的脸蛋，也没有柔软细长的身材，更没有深不可测的背景，她仅仅有的是一张普通的大学文凭，以及二十多岁的青春，也正是因为她唯一的这两种资本，她竟然有这样稳定的工作，主要是带有国营性质的事业单位，这无疑是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了。于是，她不再奢望其他更好的高薪高职位，她满足于此。因而，八年来，她养成了自己的习惯，并在习惯中工作和生活。生活波澜不惊，平静如初，日子就像她刚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日子一样。她既没有做过哪一天有一个白马王子突然降临在灰姑娘身边并实现她的梦想的梦，也没有想过那个她认为属于她的人，或者说看上他的人为什么来没有来到。

是的，无论是读大学期间，还是工作后的这八年，她都在平静中度过，没有人爱过她，她也没有去爱过人（她偷偷喜欢过人，喜欢的人却不知道，两人之间只说过一些话，现在都没有联系了，据说都结婚了）。有时候，她很难过，望着镜子里那张渐渐失去光泽的皮肤较黑的极其平凡的脸，望着近视眼镜后面那对失去青春之后失去光泽的眼睛，望着细小的脑袋下面那对瘦削的双肩，以及头上染黄的头发（她留中发，她自己喜欢留中发），和抚摸着头发的短小的手，看到这些，她的脸上变得苍白，流露出少有的痛苦的表情。她心中暗自认为，这并不是痛苦（她有时候并不认为这是痛苦），这是上帝的安排（最近她买了一本圣经在看）。她顺应生活自身的运行。

她的一个女同事，四十八岁，小孩上高中。她叫她兰姐（很多同事都叫她兰姐）。兰姐是个热心的人，主要是一个善良的人。她常常帮荆凤张罗这些事情。这位同事至少给她介绍三个年轻男子认识。但是，这些男子，要么仅仅和她见一面，要么和她交往两次之后，就渐渐失去联系。而荆凤本人，对他们也既无留恋，也无怨恨。她既不去想为什么，也想不出来为什么。她只有用女人惯有的想法来解释：自己不够漂亮。

“顺其自然吧，该来的始终会来，不该来的，就是强求也不会来。”荆凤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但是，孤身一人住在单位单身宿舍里的她，常常感到害怕，尤其是孤独。有时候，她在梦中哭泣，醒来之后久久不能再次入睡。

“难道这就是我的生活吗？”在寂静的黑夜中，荆凤望着看不见的天花板这样想。常常在这样的想法中迷迷糊糊入睡。平时，她可以工作，至少可以让她感到生活充实。周末，就是她感到痛苦的时候。她渴望周末，周末可以自由，可以在属于自己天地里随心所欲的睡懒觉，听音乐，洗洗衣服，打扫卫生，看看电视剧，跟随电视中的女主角一起伤心流泪，一起开心快乐，过一个放松的周末。但是，周末同样让她痛苦。无论是她在楼下小区散步，还是在商场购物，还是自己坐公家车，还是走路，哪怕在小餐馆吃饭，她都觉得自己形影孤单。在看到那些一对一对手拉手从她身边走过的年轻男女的时候，看到坐在旁边那些互相喂食的男男女女的时候，尤其是看到那些在大街上就在亲热的男男女女的时候，她仿佛觉得天都快要塌下来，她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和梦想。有时候，连死的心都有。往往就是在这些时候，在她受到强烈的刺激的时候，她就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人群，逃回属于自己的空间，趴在床上，放声的大哭一场（其实从来没有哭出声音）。每次泪水都打湿了被子。哭过之后，她就觉得轻松一些。在翻翻书，看看电视，有时候独自一人又开始笑起来，低声哼唱几只小曲。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