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据天气预报说，寒流还将持续两周。岭南粤北山区气温降到零度以下，已经开始下雪。新闻报道说有些高速路段因为大雪路面结冰已经封路。据说近期是入冬以来广东同期历史上录得的最低气温。一时间，竟然有人开玩笑说冰河世纪将重返地球。而另一部分人则嘲笑那些新闻媒体。他们嘲笑的原因在于前几年天天都说地球在变暖，臭氧层在破坏，很快就连北极海上的冰山就要在十年之内就要全部融化，全球沿海的数千个城市和海岸线将因为海平面的上升而被淹没。这些新闻听起来是如此的骇人听闻，仿佛世界末日就在眼前。甚至有人开始准备诺亚方舟，以防不测。然而，今年这个冬季，尽然如此的寒冷。这座本来晚上十点夜市才开始的城市，在这段寒流肆虐的时间里，路上的行人也都裹紧衣帽，匆匆回家，不再在去吃宵夜，过什么夜生活。出租车司机发现因为天气的寒冷，就连搭车的人也少起来。他们抱怨这鬼天气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夜里九点四十的时候，桓风还坐在容纳近两百人的公司办公室里。只有他头顶的四盏灯没有关掉，发出明亮的白色光芒，照亮靠墙的五排座位。再远处的座位光线就暗下来。因为桓风是有身份和地位的人（他是区域经理），所以他的座位在最后，靠玻璃墙（经理的位子都在其他人的后面）。今夜，他必须加班。总经理要求的立项提案报告必须在明天上午提交。总经理同时指示桓风在明天下午召集一个会议，邀请所有的部门经理到第一会议室开会，检讨提案。总经理本人和副总经理本人都将亲自参加会议，确定最终方案。

办公室里除了桓风，没有第二个人。所有的部门经理，区域经理，总监，所有的职员都已经下班回家，总经理和副总经理下午因为各自都有业务事项外出洽谈，整个下午都不在公司。穿着草绿色专用服装的清洁员阿姨在六点半钟的时候就来清洁办公区。她也想早点完成清洁早点回家。那时候，办公室还有七八个人没有走，或者准备走。

大楼保安在整点七点钟来巡逻的时候，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桓风一个人。保安站在玻璃门口，望了望空荡荡的明晃晃的办公室，他感到惊讶。保安是一个身体结实，个儿中等的年轻人。他言语谨慎，脸上露出固有的胆怯，卑微而又倔强仇视的表情。他看见正埋头苦干的桓风一个人坐在角落，他没有说话。与其说是他没有说话是因为他习惯了少说话，毋宁说是他不敢随便说话。但是，按照大夏管理处的要求，为了节约用电，必须要关掉没有使用的电灯。他必须执行这个规定。这是他从业保安以来给自己定下的规矩，那就是完全按照规章办事。他觉得他本人是一个忠于职守的保安。三年来，他尽心尽职，毫无挑剔可言。

于是，他走进办公区距离桓风不远的地方站定，客气而小心和桓风说话。他说他要关掉办公室其他区域的电灯，只留下他头顶的四盏灯管，为了节省用电。他用不可让人回绝的胆怯的眼光望着桓风。

桓风抬起毫无表情的眼睛望了这个保安一眼，埋头继续专注于他的工作。他只应了一个“好”字就不在说话。很明显，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保安什么时候进来，保安说了什么，保安做了些什么。他之所以应了一个“好”字，是因为他的耳朵听到了说话的声音。他耳朵之所以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是因为他的耳朵就在那里，有说话的声音跑进了他的耳朵。所以，他本能的回答了一个“好”字。保安满意的摇摇头，走到玻璃门口，啪啪的关掉了其它灯管，办公区立即暗了下来。保安做了些什么，保安什么时候离开，桓风没有注意到。

寒风渐起，楼外的树枝在清冷的灯光下摇动。没过多久，夜里下起了小雨。雨水和寒气愈加让人感到寒冷。寒气穿过楼宇的空隙，钻进了办公室。又过去了半小时，夜里十二点二十分的时候，经过数次的修改，桓风改完了最后一页报告。他顺势仰头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休息。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摸出一只纸烟和打火机，点烟一只烟，深深地吸入一口，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觉得很累。他就这样闭目抽烟，回想报告中的每一个字，过了十分钟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