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一阵突来的电话铃声把竺凯拉回现实。他推了推眼镜，转过头来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探寻声音发出的位置。这是手机的响铃。“谁打电话来了？”竺凯心里疑惑。

电话是珠海的曾奇打过来的。听到曾奇在电话那头的说话声，竺凯的脑海中才浮现出他的样子来。单薄的身体，简单的微笑。据说他是学化学的。这让竺凯相当奇怪。一个学化学的人竟然来销售复印机。“这个岩本真是一个好伯乐。”竺凯心里这样想。

大约通了十来分钟的电话，无外乎是随意聊聊各自的情况，最主要是曾奇担心自己完不成任务，无法向岩本交作业。他竟然有些压力，想打听一下竺凯卖了多少台复印机，平时怎么做的。竺凯嘲笑他竟然在为这件事情犯愁。

“是的，是有任务，可是现在这个环境，竞争这么激烈，能怎么卖得动呢？再说了，就算客户真的需要买机器，他们会自己给专卖店打电话了，怎么会给我们打电话呢？你啊，想的美，我们给的名片都是广州公司的。”竺凯讥讽的说，好像经销商抢了他的客户一样。

“哎哟，我说老大啊，你给专卖店的老板说，就把店里卖的机器算在你的头上，不就得了？”电话那头曾奇哈哈一笑。

“有这种好事？想的很美。”竺凯望着远处一幢灰色外墙的高楼，温暖的阳光照在大楼的一侧，大楼愈加安静。他冷冷一笑，大声说：“深圳这家经销商的老板就是笑面虎，他巴不得你能帮他多卖几台机器呢。想他要他把店的业绩算几台在你的头上？梦啊。他背后没到岩本面前告状就算好了。咦!”

“嘻嘻，那你卖了几台了？”

“还几台呢？一台都没有卖出去，电话一个都没有。估计电话都打到专卖店那里去了。”竺凯气愤的说。

“哎哟，你和老板好好说说啊，可以算在你的头上。我在这边呆了三个月，说实话，也是一台也没有卖出去。怎么卖吗？就像你说的，人家都直接找经销商了。后来，给老板说好说歹，总算给我头上算了一台。我给逯服打电话说了。这算可以交差了。”曾奇哈哈一笑。

竺凯不在乎能否完成任务。他来之前，就知道这个任务不可能完成。当时要求每个人每个月卖十台复印机。“这不是明摆着瞎闹吗？”曾奇说，有啥办法呢，打一份工，挣钱吃饭啊。曾奇还说起peter留在广州，他到很好，不用出差在外。两人还说起阚超。这次也没有派阚超到外地常驻。竺凯觉得这里面总有些缘由。总之，他不去想也不愿意想这些。自从他来到这边以后，好像广州的公司就和他失去了联系，好像他是被公司遗忘的一个人。广州公司没有人给他打电话（为什么有人会给他打电话呢？），逯服也没有打电话来过问他工作上的事情。即使他什么也不做，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

关掉曾奇的电话后，竺凯把巴掌大的诺基亚手机扔到床单上，去洗手间洗漱。他决定先下楼去吃午饭，早餐自然不需要吃了。现在这个时间点，早饭和午饭是一并吃了。他穿上一件纯黑色长袖圆领体恤，套上一件薄的灰色竖领夹克衫，一条休闲的黑色长裤配上酱紫色的休闲鞋。在这样的季节，气温一般在14到18度左右波动。如果偶尔有冬日的暖阳，走在外面，身体会有些发热，就会脱掉外套。今天正是一个暖阳的日子。

站在宽幅的穿衣镜前，竺凯用酒店的小梳子和电吹风，把头发吹成一个素常留成的三七分发型（这在当时是整个社会时尚的普遍的发型）。他拉起洁白的柔软的床单一角，轻轻的擦擦金丝眼镜，对着玻璃窗照照，看见镜片上有几个微小的污点，就向眼镜片吐了一口气，镜片上立即一片模糊。他又拉起床单再次擦擦眼镜，再照照，眼镜透明，清澈。于是，他戴上眼镜。转身照着镜子，用白净的双手捂住雪白的微瘦的忧心忡忡的脸，望望镜子里细长的身型，深邃的眼神，平静的脸。他摇摇头，转身就要离开房间。

就在这时候，手机又响铃起来。竺凯心里暗自诧异。他接通电话的时候，好半天没有听出是谁的声音，后来听出是桓风的声音。竺凯很高兴。自从离开广州后，他好久没有和桓风联系了，虽然从同事那里听说桓风离职了。他既没有给桓风打过电话，也没有接到他的电话。一时间，桓风在竺凯的印象中渐渐的淡去了。只是有些时候，他也曾想起过这个人，一直未曾有他的消息，他觉得有些怅惘。他偶尔回想起他和桓风一起说话的日子。他觉得他和桓风还算得上彼此理解的朋友。这时候，这个人，桓风，现在竟然打来电话，这让竺凯有点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