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生死酬恩
昆仑八十八年冬,除夕
李景风被齐子概拎着,身旁景物不住后退,一路飞檐走壁,到了山寨口,齐子概把初衷插在腰间,顺手摘了寨门上的灯笼,借这微弱灯光在曲折迂回的崎岖山路上健步如飞。李景风只觉劲风扑面,更觉寒冷,眯着眼喊道:“放我下来,我自个能走!”
齐子概道:“别急,快了!”
这山路李景风走过一次,知道隐密深幽,若非如此,饶刀寨也不能长保久安。约莫走了两三里,齐子概呼啸一声,声音远远传出,过了会,一团黑影从山径偏僻处奔出,是匹黑马。齐子概脚步乍停,放下李景风,李景风脚步虚浮,雪天地滑,一个不稳,摔得四脚朝天,齐子概哈哈大笑。
李景风不知该恼他还是谢他,站起身来,见那马甚是高大,浑身漆黑,犹如木炭,无半根杂毛,趾高气昂,雄骏非常,沈玉倾所赠良驹已是上品,比之竟远远不如。齐子概拍拍那宝驹脖子,笑道:“小白,刚结交的弟兄,亲近亲近。”
李景风哑然失笑:“三爷,这是匹黑马。”
齐子概掀起马鞍,指着底下一块拇指大小的白毛。李景风皱眉道:“就这么一小块?”
“小块才叫小白,要是一大块,那就叫大白了。”
李景风觉得有理,又觉无理,心想三爷许是标新立异,与众不同,也不多问,道:“您怎么就这样把我揪出来了?”
齐子概问:“不想走,我送你回去?”
李景风摇头道:“我是要走,但饶刀把子救我一命,总该告个别。”
齐子概道:“不是一路人,别婆婆妈妈,你欠他,他欠你,两清了。”说着翻身上马,取下腰间初衷抛给李景风,道,“上来!天亮前得到个地方,有事要你帮忙。”
齐三爷竟要自己帮忙,李景风受宠若惊。但他亲眼见着齐子概本事,既敬且佩,这样的人物就算不是无所不能,也不该有什么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于是问:“三爷莫开玩笑,我功夫差见识浅,哪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齐子概道:“路上说,上来。”说罢手一伸,拉了李景风坐在身前。
李景风忙道:“我在山寨里有马,两匹马快些!”
“都说赶路了,谁等你!”说罢,齐子概双腿一夹,纵马而走。
那小白果真神骏非常,仅靠一盏灯笼的光亮,健步如飞,虽在黑夜中,登山涉水如履平地,一马双骑,竟比李景风那马还轻快些。下了山,向东而去,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渐亮。今夜是除夕,家家挂着灯笼,虽是深夜,仍可遥见灯火,小白见着灯光,脚步愈加快了。待得小镇轮廓清晰,李景风越发熟悉,讶异道:“这不是陇川镇吗?”
齐子概道:“是啊,你不是说你入甘肃,第一个落脚处便是这?”
李景风应了声是,齐子概不再说话,纵马入镇。到了光亮处,那马放足急奔,直往北鹰堂门口,齐子概也不敲门,大喝一声,声如雷吼。那小白撞破门板,直入校场,在校场上打了个转。
齐子概喊道:“高遇,出来!”
大年夜的,北鹰堂留守弟子不多,三四名弟子持着火把冲了出来,围住齐子概,喝道:“哪个蒙了眼的闯来北鹰堂找死?”
有眼尖的弟子见了齐子概坐骑,又见他气势,心中起疑。
高遇从内院奔出,问道:“是谁……”话未说完,见着齐子概,不由得一愣,惊道,“莫不是三爷?”
“正是你爷爷!认得这兄弟吗?”高遇抬头看去,火光下见是李景风,先是犹豫,少顷,不由得魂飞魄散,忙道:“这小子是强人,三爷莫信他……”
“信他什么?我问你认不认得他,你不打自招做什么?”齐子概喝道,“大年夜的,别让爷费劲!勾结多少人,通通招了!快,爷还要赶路!”
高遇忙跪下道:“就那三个,不知怎地,全死在道上了!”他知道李景风不会武功,断料不着当中有两人死在李景风手上。
李景风兀自摸不着头绪,齐子概喝道:“当真?”
高遇连连叩头道:“哪敢欺瞒!三爷,我还有高堂妻小,饶命啊!”
齐子概道:“娘的,害了多少人命,哪个没高堂妻小?绑起来!”
他一声令下,几名弟子面面相觑,不敢动手。齐子概喝道:“刑堂有人吗?”
一名弟子道:“堂主回家过年,刑堂只有我们两名弟子留守……”
齐子概瞪了他一眼,那弟子一惊,低下头去。齐子概翻了个白眼,问道:“住多远,要不要爷去请他过来?”
那弟子忙道:“马上去!”急忙往外就走。
齐子概取下挂在马鞍上的酒囊,抛给一名弟子道:“打满!”那弟子赶忙把酒囊斟满,齐子概将酒囊系上。
李景风不解,问道:“堂主犯了什么事?”
齐子概道:“你一出陇川镇就被盯上,你佩着剑,又骑着好马,寻常土匪没把握肯定不会打劫你。谁知道你身上有银两,又知你武功差好欺负?只是没成想,打劫不成,反死在你手上。”
李景风这才明白,原来那日遭遇打劫并非巧合。只觉江湖险恶,连一个地方门派之主都干起这沿路打劫的勾当。
忽地,高遇看向门外,喊道:“李堂主,你来啦!”齐子概回头望去,李景风见高遇起身就跑,忙道:“他想跑!”喊完只觉身后一动,齐子概已拔身而起,半空中一脚踹向高遇后心。高遇“唉”了一声,扑倒在地,齐子概借这一踹之力半空中翻了个身,落回马上。这一下兔起鹘落,好似没动过一般,再看那高遇,已昏了过去。
不一会,一名中年男子气喘吁吁赶来,对着齐子概恭身行礼,道:“北鹰堂刑堂李刚,参见三爷!”
齐子概道:“高遇勾结盗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有急事,先走了!”
他说走就走,掉转马头,再不耽搁,离开陇川镇,往北奔去。
今夜先是比武,后又见着一场恶斗,随即是打苍蝇赌赛,之后下山,又到陇川镇收拾奸佞,接着又在这雪地上急行,李景风只觉这大年夜过得不寻常。此行又不知会卷入怎样的风波,他心下不由得激荡不已,一股不知哪来的气概油然生起,双手扶住马颈,只觉手上湿滑,也不知是紧张还是马汗。
不知走了多久,李景风见前方似有微光,又走了会,才看清是盏灯笼,心下疑道:“大年夜的还有旅客?”等靠得更近了,这才发现似乎是个破落小村。奇的是只有一户门前挂着灯笼。待看仔细,才知那村其实不小,约有五六十户,只是屋垣倾倒,看来荒废已久。
那灯笼却不是某户人家悬起的。那是名老者,垂提一盏纸皮灯笼,站在村中某户人家门前,火光恰恰照在下半张皱纸似的老脸上,在这荒村雪地里,竟有几分鬼气,李景风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村庄入口处,李景风见着倾入地面难以辨认的村碑,这里显是座久无人居的弃村,门户多半破损,墙上有斑驳刀痕与不少坑洞,又有不少黑红污渍,歪歪斜斜,倒像是洒上去的,也不知是血迹还是脏污,触目惊心。李景风心中一惊,暗想,莫非这里便是戚风村?
他还未发问,马到近处,那老者高举灯笼,见是齐子概来到,一言不发,推开身后屋门,弯腰恭请齐子概进入。齐子概翻身下马,取了酒囊,招呼李景风道:“下来。”
李景风下马,对那老者行了一礼,老者也不理他,迳自绕过屋子。李景风问道:“这马不用系吗?”齐子概回道:“小白乖得很,放它自个去。”李景风正要跟着齐子概进屋,忽地觉得周围微亮,回过头去,只见这破败村庄,隔三差五,有远有近,不规则地亮起了几户灯火,只一会,灯火便灭。
李景风更觉诡异,只听齐子概喊道:“站外面干嘛?快进来!”李景风这才入屋。
齐子概掌了灯,嘱咐李景风关上门。李景风回过头,见小屋床被俱全,桌上竟还放着一大盘羊肉、馒头跟一大坛酒。齐子概道:“你且歇着,桌上有酒肉,你想吃便吃,想睡就睡。我出去一会,把门锁上,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去看,不然性命有危,我可保不住你。”
李景风问道:“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