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我爱你
湛炳志坐在轮椅里的姿态很放松,瞧不出惊涛骇浪的前奏,他一直紧盯着被儿子搀着落座的湛悉岩,开口道:“你自己说。”
湛悉岩脖子明显一硬,不敢将目光投向任何人,室内落针可闻,他却始终只字不言。
湛炳志的秘书接收到老板的眼神示意,向茶几上一次展开几张资料纸。
老爷子拎起轮椅边的拐杖,点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张,说:“罗兰氏病。”
又点在下一张:“十九岁omega被你弄瘫痪,给钱就能解决的事,你让他家人在公司楼下扯横幅给公关形象难堪。”
“在悉远的新标审批上做手脚,手段太脏,差点断了其他审批的路。”
“派升的传感器项目找人做手脚,想把数据卖给索莫兰。”
湛炳志久病缠身,说话底气不实,却字字清晰云淡风轻,就连十九岁男孩的瘫痪在他嘴里都无足轻重。
湛擎在旁听得皱眉,心底的厌恶再度席卷。
他知道湛悉岩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没想到他能恶劣到这种地步,估计露到湛炳志面前的事都是冰山一角,他责备的也不是湛悉岩品质的低下,而是这些事牵扯到家族利益,在怪他没有收拾干净。
湛擎目光一一扫过所有人的脸。
湛悉岩那位整日无所事事的亲儿子慌得手在微微发抖,湛悉淳面无表情,但眸中隐含快意,四叔湛悉远险些被动了业务根基,这会儿恨意直接摆在明面上,五叔湛悉贞也在扫视每个人的神色,像是在判断自己该有的态度和立场。
而跟自己同辈的孙子孙女们多是垂眸听着,眼里细微的惊讶更多的是对新鲜八卦的好奇,而某些人眼珠发直,恐怕连听都没仔细听。
余光里的湛澄嘴唇紧紧抿着,漂亮的眉毛揪成两小坨,湛擎低头看看她,对上一双满是愤怒和不解的杏圆眼睛。
湛擎胸口的憋闷缓释一两分,抬手不动声色地摸摸妹妹的后脑。
“我知道你盼着我死,也知道你这么多年因为我和你妈妈的事心里有怨,有时候我看得出来你对悉淳不好,但今天你再看看。”实木拐杖敲打在茶几上,将整齐的纸张推乱些许,说:“不怪我偏心悉淳,你也没干几件我太满意的事。”
“明环科技在你手里,结果一年不如一年,几个风口把握不住,不思考自己的眼界和能力问题,转头抢弟弟手里的好东西。”湛炳志说话有着特殊的温和语调和平静口吻,听上去有安定人心的特殊感染力,可说的内容却让人头皮缩紧,“老大,你也五十多了,毫无长进,这样不行。”
湛悉岩感觉流失的不仅是身上的温度,还有手中无形有形的许多东西,他急急地半撑起身,哑声叫:“爸。”他惨笑一下,白着脸表态:”我,能改,我回去就把那些事处理好,绝对不会在出这些纰漏了。“
湛炳志拄着拐杖坐着轮椅,气势丝毫不受削减,淡淡地说:“以前我就说过,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应该是为了集团向好向前,你的一举一动却总是背道而驰,你不是做错了事,你是心不正,改是没用的,你让我很失望。”
他看向湛悉淳,平冷的语丝终于带上波动,欣慰地说:“悉淳就从不让我失望,现在他一心做事,还不忘了拉着两个弟弟一起,你们平时争来争去我不说什么,但是大事大局要有分寸,悉淳就是我希望看到的分寸,你,我从没看到过。”
湛悉淳被点名表扬,面上没生出一点得意,只孺慕地看着老爷子,恰到好处地流漏出几分对他身体的担忧,湛炳志瞧见,竟是冲他点头笑笑。
湛擎看得嘴角直抽,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一旁的湛澄也是强忍着牙酸没别过脸去。
湛悉淳的演技放眼娱乐圈的专业领域也是不遑多让的,他的格局远没有老头说得那么好听,带着两个弟弟一起发展还是班朔提的,他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确,要想在湛炳志清醒的余下寿命里将好感度刷到极致,言行上就要按照他想看到的做到极致,哪怕心里犯恶心也得忍着做好。
只有他自己知道,拉着另外两个人一起的时候他有多反感。
但结果显而易见,班朔的所有提议时至今日堪称算无遗策。
不参与细节策划,在宏观上就能找到正确讨巧的解决办法,要不是班朔背后有偌大的集团可以继承,湛悉淳都想给他捞到身边做贴身二把手。
“一些调整从明天开始就执行吧,我让小郑拟了分配的事项,法律文书上一天两天修改不完,有半年也够了,一些零散的,分一分给孩子们练练手,也到年纪了,国外的悉淳先管着看看,以后再说。”
对于资产分割上的事,以后再说就等同于直接归其所有,很难有再说的机会。
湛悉岩被这么全无颜面地分割产业,脸色青红交加,变化的速度很不正常。
“我这里还有些涉及政策的实业,先把前面那些做好,过段时间再商量,这些东西容不下一点错处,我先看看你们的表现。”
湛悉岩呼吸越来越重,突然站起身大声道:“爸!你不能!你不能!”
湛炳志姿态不变,翻眼看看他,问:“什么不能?”
湛悉岩面部肌肉狰狞纠结,调动得频率极快,有几分瘆人,狼狈大喊:“那些都是我的心血!是我自己一点一点做出来的,凭什么分给他们!湛悉淳是个什么东西!他就擅长拍马屁,他做好过什么!他才是真正盼着你死的人!”
这点还真冤枉湛悉淳了,这个节骨眼上不可能有比他更希望老爷子健康长寿的好儿子了。
湛悉淳愤恨地盯着湛悉岩,心里为他的发疯加油助威,期盼他再疯点,再严重点。
湛炳志瞬间面沉如水,低声斥责:“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有做老大的能力吗?哪个是你一点点做起来的?你那些东西哪个事先没有基础?”
基础。
想到基础,湛悉岩的脑中立即跳出多年前的一个人,那个被他抢夺了所有基础的人。
那时也是在一个寻常的夜晚,一家人聚集在这,孩子们什么都不懂被妈妈们带着在外院玩,他们在这个位置这个地方,除了家具变了样其余几乎如出一辙。
湛悉仁被他设计陷害失去一切,在老爷子的眼前癫狂疯魔大吵大闹,失心疯一般诅咒所有人,尤其诅咒他,指着他魔障大笑着说:“你别得意,总有一天你得跟我一样,我等你。”
那时的湛悉岩给湛炳志帮腔“递刀”,看着明知真相的老人在利益面前选择舍弃儿子,心里没有兔死狐悲的远见,只有嫉妒得以发泄的畅快。
他作为私生子隐忍二十年,始终活在湛悉仁正牌儿子的阴影下,看着他的妈妈体面潇洒,自己的妈妈却见不得光,后来他费尽心机让亲妈扶正,搞掉最讨厌的二弟,开始着手应对碍眼的三弟,对后来的四弟五弟也没多少亲兄弟情谊,长久以来只有对争夺的病态迷恋。
湛悉仁的那句我等你,今时今日仿若厉鬼显形,在湛悉岩本就濒临崩溃的精神上落下一记十多年后才回旋起效的重击。
他咬牙切齿地死盯湛炳志,陈述道:“你要把我的东西分给他们。”
湛炳志蹙眉,反感地说:“你少在这搅和,刚才在楼上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
湛悉岩打断他的话:“你要把我的东西分给他们。”他阴恻恻地笑看着父亲,“其实最该死的人就是你。”
话音一落,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目瞪口呆,一时间似乎连呼吸都齐齐停住。
突然间,湛悉岩凶猛地扑向湛炳志的轮椅,双手举在半空作势要掐老头的脖子,两个常年有病的人撞在一起,谁也没有良好的肢体控制力,生生受了重力的重创,湛炳志被撞得猛咳一下,脖子被掐住了几秒变立即被其他人手忙脚乱地解救出来。
湛悉淳反应最快,赶紧连人带轮椅拉拽到旁边远处,单膝跪在一旁摸老爷子胸口顺气,接过护工递来的药亲手喂了下去。
瞧见苍老褶皱皮肤上的抓痕,刚要嘱咐驱车送医,就听背后传来一声:“救护车!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