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结同心(〇四)
芦笙这回求碧鸳无果,次日又去,谁知碧鸳跟前那丫头竟把着院门不放她进去,“五姑娘,姑太太今日起要闭关清修,往后一月都不见客,连老太太那头她都不去请安了。”
芦笙还只管要往里闯,“我有要紧事要对姑妈说!”
那丫头忙将门又阖拢了些,不耐烦起来,“您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姑太太一向不理会外头的事,在你是天大的要紧事,在姑太太这里,就是些闲事。您回去吧,往后也别再来了。”
吱呀一声,那院门阖拢来,芦笙总算领会了意思,果然如她娘说的,碧鸳这是懒得理她的事了。她失魂落魄地回去,顶着日益热烈的太阳,脸上晒出些汗,皮肤有小刺扎着似的疼。
燕太太赶来劝她,她没给好脸,一味恨她娘不中用,这么些年了,在这府里说什么都不算。从前是有个桂太太压着她,后来桂太太隐匿了身形,她也照样立不起来。
这时候谁还能帮她?二老爷山高皇帝远,就是在近前也不会管她,她早看出来了,也许是嫌她不是个儿子。
后来左思右想,想到玉漏,这时候兴许只玉漏能劝得动老太太。但从前和她闹得太僵,谁知道她肯不肯?不过再没有别人了。于是次日吃过午饭,便在首饰匣子里拣了个素日嫌
老气的翡翠镯子,走到前头房里来。
玉漏在小书房的窗户上看见她从廊下走来,就猜着了她过来的意思,忙将几本帐册阖起来往卧房里跑,丢下话给丁香,“五姑娘找我就说我到大奶奶那头——”
不想话音未断,芦笙已走进来,在罩屏底下喊她,“三嫂。”
玉漏忙掉回身来笑迎她,“是五妹妹来了,五妹妹吃过午饭了么?”
“吃过了。三哥哥还没回家来?”
“噢,你三哥今日在史家吃午饭,要晚些。”玉漏请着她往那边暖阁里坐,打发丁香上茶,只管和她扯闲篇,“五妹妹怎么不睡午觉?天越来越长了,这会不睡,下晌反而没精神。五妹妹那屋里热不热?我们这屋里,还不到夏天就觉得闷。”
芦笙不理她说什么,只管把那只翡翠镯子拿出来给她,“三嫂,这个镯子送给你戴。”
现如今连她也送起礼来了,可见真是来求人的。玉漏推脱着,“你自己留着戴吧,我也没有衣裳配它,别糟蹋了。”
“我年轻,这个镯子我戴倒不好看,我看和三嫂配些,虽然样子老气点,可水头很好的,不信三嫂看。”
她把镯子对着窗户举起来,这人就是送礼还学不会说话,难道是说她老?汪姨妈主意打得不正,但有句话倒说得不错,芦笙这样的姑娘,真嫁到那些显赫的家里,公婆妯娌,兄弟姊妹,哪个会不给她些暗气受?
玉漏讪笑着点头,“五妹妹的好意我心领着就是了。”也没说要收下。
芦笙本不会绕弯子,把嘴轻轻一撇,镯子塞在她手上,“三嫂,你替我去求求老太太吧,我不想嫁给志远表哥,不想到汪家去,求老太太另给我定一门亲吧,好不好?我知道如今家里,老太太就愿意听你的,你好歹帮我说几句话。”
“我?”玉漏勉强笑着,“你也太瞧得起我了,老太太怎么会听我的呢?昨日我和老太太还说起这事呢,我不过多问了两句,老太太就骂了我说:‘要你管她的事?你虽是她嫂子,可家里她这么些长辈还在呢,轮得到你问?你只管照着话办事就是了,不该你问的不要多嘴!’你听听,我还敢去劝么?”
芦笙默住了没说话,脑子里还想着说辞。可巧此刻池镜回来,玉漏忙抽身出去,“你在史家用过午饭了?”
池镜一面走到外间椅上坐着,一面瞥见芦笙坐在罩屏里头,也没问,和玉漏笑说:“不然会回来这样晚么?你吃过午饭没有?”
“你昨日说今天史家请吃饭,我就没等你,先吃过了。你坐会,我去给你倒冷萃的茶来。”只管把芦笙丢给池镜,躲出去了。
芦笙听见池镜的声音,眼泪不由自己地掉下来,迎面走出去喊他:“三哥,你要替我做主啊!”
池镜好笑道:“做什么主?没头没脑说这些话。”
她走到身边来拉扯他的衣袖,“老太太把我定给了汪家,他们家是做买卖的,我怎么能嫁到那样的人家去?”
“那你想嫁户什么样的人家?”
“怎么着也得是六品以上之上的官爵之家呀。”
池镜半笑不笑地立起身,抽开了手,“那好,你自己去对老太太说。”言讫便向卧房里行去。芦笙忙要追过来,他回头凌厉地瞥她一眼,她没敢再追,立在原地呆呆了掉了会眼泪。
玉漏在耳房里坐了半晌,及至丁香进来说芦笙哭着走了,她方端了两碗茶回房。池镜换了家常衣裳歪在榻上翛然地翻书,她看了看他神色无异,走去问:“芦笙没缠你?”
“她晓得缠我也是无用,我不像你,可没那耐心敷衍她。”
“你以为我想敷衍她啊?老太太这回像是故意的,连嫁妆的事也很敷衍。”
池镜搁下书来想了想,大约是有什么隐情,不过终归不与他相干,他也懒得往深了去想,一两句话就丢开了,“横竖太太自有体己拿出来。”
“汪家的房子找好了么?”
池镜方想起来这档子事,田旺看了处房子,正要告诉汪家去,叫他们自己去瞧瞧。便起身欲往花萼居那头去。
玉漏也跟着起身,“我跟你一道走,老太太问我二奶奶的身子,我也好些时没过去看过了。”
园中百花正艳,不免想到贺台,从前他总是避着这些花走。那回到底是怎么发起急症来的也没查出个究竟,太医只是大约是哪里惹了些粉尘,这些东西千防万防也难防住。
玉漏睐着眼看了看他,见他眼睛放得老远,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凤二奶奶给下人引着,也是往络娴那边去。听说这一向总来,池镜上回说的,凤二在外头闯祸,花了不少钱。
“大概是来借钱的。”玉漏道,拉着他在夹竹桃花丛中避了避。
池镜因问:“躲她做什么?”
万一凤二奶奶和络娴借不到钱,看见她,朝她张口怎么好?从前在凤家的时候她和风二奶奶虽没多少交情,也还算和气,逼急了的人,也不怕尴尬。
她心里这样想,却没说,怕池镜觉得她过分小器,只咕哝道:“免得碰见了彼此都要没话找话说。”
池镜会看不出来?闷着头在旁边笑。
玉漏看他一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摇着头,故意逗她,“近来在外头给金铃置办东西,我看见一块羊脂玉的镇纸很好,想买下来。”
玉漏犹豫着,“多少钱?”
要是价钱太贵,走官中的账,老太太少不得要唠叨,自家出钱,又舍不得。
“三百两银子。”
光是听着就肉痛,她抬起头来,“你小书房里好几块镇纸,哪块不要二三十两银子?又买个三百两的来做什么?都能办两所宅子了。”
池镜叹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平白讨个奶奶来,倒把我越管越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