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挑衅
第三十五章挑衅
毛毅这话说得阴阳怪气,身为地方大员,对京官没有丝毫尊重,气氛登时有刹那僵硬。礼部官员和董承皆眼观鼻鼻观心,不愿掺合,王开诚近来见到的同僚无不是笑脸相迎的,此刻热脸贴了冷屁股,有些懵然。
魏祈宁也惊讶不已,她记忆中的毛毅无甚学识,却惯是会说话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十分了得,像方才这般言语刻薄,实在不像他过去的为人。
她赶紧圆场道:“毛将军是国之栋梁,千里迢迢入京,下官怎敢怠慢?实在是因消息得知太晚,才匆匆赶来。”
毛毅皱眉打量她,冷冷撂下一句:“想不到堂堂兵部,竟用这等绣花枕头一般的人。”
王开诚吃了一惊,想不到地方上的封疆大吏会如此出言不逊。旁人不知晓,他却是在考场上见过魏祈宁的本事,武力上算不得顶好,但兵法策论,骑射技巧都令人刮目相看,这才当了状元,毛毅此刻嘲笑武科状元,不就是在说他这个探花连绣花枕头都不如吗?
“将军此言差矣,祈宁虽生得白净些,却是有真才实学的武科状元。”他忙作揖替魏祈宁说话。
毛毅扯扯嘴角道:“武科状元?那是给你们没遇上在军中摔打过的人,扔到战场上,我看有几个能扛得下来。”
王开诚听着来气,还要再辩,却被魏祈宁以眼神制止。
她也不恼,望着毛毅若有所思的微笑道:“毛将军是历练过的人,同我等初出茅庐的新人自然不同。”
毛毅听了好话,这才罢休,转头冲跟随而来的兵丁喝道:“你等在城外扎营,白日可入城,夜间仍住城外。”
说罢,率先提步上马,往城内去了。
王开诚忿忿不平,在后头拉着魏祈宁嘀咕:“毛将军怎的如此跋扈刻薄?你我兢兢业业,此前也从未得罪他,竟被冷嘲热讽至此。”
跟着一同前来的吴副使悄声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毛将军从前是懂得分寸之人,才升任,威风一下也是有的。”他又压低声音,悄声道,“依下官看,毛将军这也是在提醒咱们,南境军虽换了统帅,也不是好欺负的。”
魏祈宁没说话,心里却觉得吴副使只说对了一半。升官当真能教人性情大变吗?方才那句“绣花枕头”,着实令她生疑,南境从前有魏如筝女子为帅,毛毅本不是以貌取人之人,怎会如此……
她思忖半晌,直至将人送到驿馆处,仍无头绪,便悄悄往鲜盛楼递信,请晋王派人盯着毛毅那些驻扎在城外的兵丁们。
却说安阳侯府中,郑氏每日郁郁,拖着连受打击的憔悴身子,替柳氏张罗婚事。
期间,她也曾心有不甘的往庆国公府上寻兄嫂做主,过去多年,魏襄之所以对她言听计从,除了从前的感情,也是出于对庆国公府的畏惧。
然而此次,庆国公夫人对郑氏好言相劝,只道公侯之家,三妻四妾本属常事,只要她仍是正妻,就该识大体。
郑氏越发失魂落魄,想不到她一直仰赖的母家,也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可靠。
倒是那柳氏,听闻原是教坊司出身,那日安阳侯二位公子高中,魏襄被权贵们邀请赴宴,在众人怂恿下替这柳氏赎身,再安置在外头的宅子里,如今要娶进门了,隔三差五的派丫头仆妇们带着家当入府,说是提前安置,实则是来亮一亮排场,给正室夫人添堵的。
魏祈宁原也没多想,直到有一日放衙回来,魏襄不在,正遇上气头上的郑氏。只见她一手紧紧揪着帕子,另一手抄起手边的茶杯便扔了出去,恰扔到才跨门入内来请安的魏祈宁脚边,杯中茶水登时将她身上青色官服一角淋湿。
郑氏一扫近来待她的近而远之,指着她破口大骂:“前世来讨债的孽障,定是你给老爷替柳氏赎身的银子,好联起手来害我,如今你可满意了?”
魏祈宁闻言,连生气也顾不上,诧异道:“母亲何出此言?替教坊女子赎身的银两少说也需数千两,我哪里来这样多银子?父亲使的自然是自己的银子。”
郑氏咬牙切齿道:“你休要诓我!府里的银子都是我管着,账上一分未少,定是你,仗着你母舅家经商,家财万贯,便来给我添堵!”想到去岁起,魏祈宁便似乎多了不少来路不明的银子,她越发笃定。
魏祈宁面对无中生有的指责,不由也恼了,冷笑道:“母亲以为这世上之人都同母亲一般,会将他人的钱财当作自己的吗?林家舅舅的钱,自然都是舅舅与舅母的,将来也都是表哥的,同我有何干系?倒是母亲,这些年府上的花用,靠的全是我娘当年做陪嫁的那几个庄子和铺子,应当好好谢谢我舅舅才是。”
郑氏被她直白的话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果真不是你?那你从前那些多出的银两都是哪里来的?”
魏祈宁斩钉截铁道:“自然不是!那些银子,乃是我与书房一同写书刻书赚来的,便是一年的进项,也不够父亲去替乐籍女子赎身,母亲若不信,自可去查证。”说罢便直接告辞离去。
从东院回屋,宋嬷嬷拉着她湿淋淋的袍角心疼不已。魏祈宁草草脱去外袍,心里总有些不安,如此看来,魏襄应当是得了别的横财,那柳氏,到底是什么来头?
第二日,她向魏襄旁敲侧击询问当初识得柳氏的情形,魏襄也只说是在酒席间遇上的,提到赎身之事,均含糊其辞,惹得魏祈宁无端不安。直到数日后,柳氏已入府,而其他驻扎各地的大将们也都已陆续入京,各方拉锯战已然开始,她忙得抽不开身,才渐渐将此事抛诸脑后。
这日放衙后,魏祈宁跟同僚们一同往礼部衙门外去。
今日诸将已齐聚,明日可一一面圣,陛芐体恤众人劳苦功高,着礼部今夜设宴款待,由兵部与户部派人作陪,再由三位皇子传达陛下对臣子们的关怀。
太子温厚,晋王刚毅,只那楚王,为人狡猾又好色,魏祈宁一想起他上次在鲜盛楼说的话,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她只盼着今日人多,楚王也贵人多忘事,早将她忘得一干二净才好。
礼部衙门外,负责的官员已然等候多时,领着宾客们入内。兵部和户部的官员依职位一一落座,各地的将领们则以地域区分,最后剩下第一席的三个位置,分别留给三位皇子。
王开诚不由对魏祈宁感慨,上一次跨入这礼部衙门,还是高中一甲后赴恩荣宴,时隔月余,便已是身份不同了。
待到人到得差不多,三位皇子才姗姗来迟,在众人簇拥下落座。这是结交武将们的好机会,太子和楚王定然不会放过。
果然,太子礼贤下士,对每一位将领,无论品级高低,年纪几何,出身如何,都亲自敬酒,一一慰问赏赐,颇有仁德之风。
而楚王则豪饮不止,引得那些常年在军中不拘小节的汉子们阵阵喝彩,一时也不输太子。
只有晋王,沉稳的跟随太子,时不时替太子挡酒,却将分寸拿捏得当,一点也不抢风头。
魏祈宁起初还悄悄观察毛毅与楚王的动向,然而许久未见异样后,随意两盅酒下肚,便没了心思。
她不但双颊透着燥热的粉霞,眼神更是莫名的往晋王身上打转。
明明他刻意收敛锋芒至此,她却为何仍旧觉得他如此引人注目,一眼就能分辨出?
从前似乎并无这般感觉……
魏祈宁惶惑不解,皱着眉头困扰不已。
赵泽似有所察觉,于人群中朝她这处看来。深邃的眼眸遇到她时,只一瞬对视,便各自迅速移开。
赵泽仰头灌下一杯酒,引得一阵喝彩。魏祈宁则越发觉得脸颊滚烫,不由起身往暗处去透气。
谁知,方才那短暂的一幕,却被一双看似玩世不恭的眼睛捕捉到。
长廊拐角处,魏祈宁略无力的倚在柱子边,伸出纤细的食指轻揉太阳穴。
她实在不胜酒力,每每不过几杯下肚便开始恍惚,这在官场应酬上可是大大的掣肘,往后得想法子寻些能快速解酒的法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