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96.怀

我们在一个傍晚离开砚洛，那时西天挂着晚霞，并没有无限美好的幻想光景，它伴着几朵昏黄的云朵，张扬着丑陋的外表。黎栀和我一样觉得它不好看，而我们又都讲不出好看的晚霞该是什么样子的。

我问过黎栀，我们来到此处的目的，她说为了抹平她的梦境，总有些怀念的东西在原地等着你，你需要亲自走近它的身边，哪怕只是简单地看一眼，哪怕没有从记忆里褪变，走近它的身边，总算是好一点。

于是往后的日子里你就可以大胆的往前走，不用顾忌身后的东西，哪怕有一天你死在街头，都不会有太多的放不下和牵挂。

从此你就是一个干净的人。

我们乘坐破旧的公交车，黎栀对我说感觉已经走了好远好远，并且不知身在何处。

这可能是一种孤独的感觉，能看到无限延伸的光线却抓不住自己的光年，剩下来赤裸裸的流浪。

我们都一样，从心里不愿接受世俗的生活，也一样不愿承认于嘴边。

在天色暗下来之前我们找了旅馆，我突然对这样的生活有些厌倦。

我想我可能没有兴趣再走下去，去捕捉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或者说去寻求一个结局显而易见的结果。

我看向黎栀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她明亮的眼睛应是知道我想什么的。

你不喜欢这样了，对吗？黎栀问我。

以后还有很多路要走的，黎栀，你没必要重复原来的路，哪怕你说那些只是梦境。

她侧头不语。

我说，有些记忆是丢不掉的。

她问我，你是怎样的人？

我是怎样的人呢？现在这个问题如此困扰于我。

我说，我不知道。

她问我，那你曾经是怎样的人。

我苦笑说，我不知道我曾经是个怎样的人，但我就在不久前，做了一个好梦。

她问我，好梦？有多好？

我说，非常好，好到我的余生，都遗憾那只是一场梦。

……

我终于还是想起了袭默，她的漂亮的脸庞。

谁会忘掉自己所爱的人呢。

我是不太相信记忆会被时光埋掩的，我曾经无法相信那些美好的回忆会隐去，或者说如果我丢掉那些宝贵的东西我再不知道我所过活的意义。

袭默，我不能忘掉她也不想忘记。她曾是我所有的阳光，是当我某天回望来时路时不可更改的初心。

有人说人是有根的。

可以蔓延，也可以褪变。

但人也是会随着时间而改变的，思想也是。

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象我以后会有怎样的生活，我所担心的也仅仅只有未来我是否有能够追求的东西，不久前我以为我已经得到了答案。

我们往南方去，那只是一个方向，没有具体的地址。我们为了抹掉一些希望忘却的记忆，那是一个想象或者是梦，无所谓它破灭或者成真。我接受这样，抱着某些抽象的希望，去一个连同名字在内完全陌生的地方，并不用想象或想象不了明天会有什么发生，只是静静的等待和接受结果。

无限和未知，可能充斥着强大的诱惑力。像漫长时光里的一个书签，特别，并且明显。

……

我想讲一讲袭默，她可能是我心底最深处的女人。

我没有想到的是多年之后她依然频繁出现在我的梦中。

我从不清楚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可能会对某个时间的我表示惊讶，但我永远不会疑问那是不是真的我。

当我想她的时候，那也是真的我，那是我真切的思念，并且在想到她时我会像刚睡醒的小孩子一样发起床气，我知道，我这一生无论如何都忘不了她。

我曾试图去寻找原因，或许是因为她出现在我十七岁那年，或许是因为她太完美使我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矫情，又或者是我没有敞开过心扉去接受别的女人。

后来我终于不再去寻求答案，我完全听从自己的内心，她在我心里已然扎根，这让我感到自豪。

因为我看起来像个疯子。

……

十七岁那一年，我读高中，大概在高二。

那所学校我想我一辈子都找不到词语去形容它。

如果一定要形容，我会选择‘地狱天堂’。像地狱一样的天堂，这可能是一个有点幼稚的词语。

它是灰色的，它不太大，但我从来没有走完过它每一片土地。

那里各种功能的建筑冰冷分各伫立，僵硬的水泥地面毫无生气，有很多废弃的角落，布满霉锈和灰尘，地上堆满发霉的烟头。操场和草坪像是永远没有晒过太阳，湿漉的泥土味与污浊的空气融合，从来看不见有长着翅膀的动物飞过去。教室内杂乱不堪，后排垃圾桶的臭味随处蔓延，各种叠杂在一起的书本试卷透出腐朽的味道，讲台上全是被踩过的粉笔头，墙壁大片脱落的白石灰，残余部分被画上人头，或贴着球星海报，或写上大抵能缩影青春的伤感句子。顶上是木讷的挂扇，上面缠满蜘蛛网，饮水机四周永远是潮湿的，水箱上沾满水垢，水管却永远流出貌似洁净的水。我所有的老师都有一张愁苦的脸，他们的牙齿被烟熏得发黑，嘴里还嚼着茶叶掩盖口臭，他们像披着枷锁，万分不情愿的为社会主义事业所奋斗。

这样的一个阴暗的地方、这样的校园从未使我思索我是否有一个绽放过的青春。

但我依然会在多年以后说：我爱它。但我不会当着它的面说，因为我恨它。

我的回忆里，会愿意出现有袭默所在的所有画面，她像一个圣洁的天使，她周边所有的物体都被染上金边，尽管在画面的边缘仍是一圈邪恶的灰黑。

袭默是让人看一眼就感到美好的那种姑娘，她处在这荒唐的环境里，并安之若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