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5.川颜——门生
我和她,因雾缈和漂湮两座山而结缘,认真来说,便要从这两座仙山的起源说起。
传说,数万年前,远古上神慈移同友人在上界饮酒,酒过三巡之际,慈移起身,仙袍广袖扫过仙桌,一只还剩半杯清酒的酒樽不甚跌落人间镜海,许是本就为灵物,又沾染了上神仙气,竟化作仙山伫立海上。
那仙山静静在镜海伫立数千年,终于有一天被人发现,那人见此山云雾缭绕,宛如缥缈秘境,便将其命名为“雾缈”,并开山立派,广收门徒,自那后便有了如今久负盛名的符邱殿。
慈移上神在上界本不知她无意间扫落的一只酒樽在人间的境遇,然三千年后的一天,她偶然路过那日与友人饮酒之地,不期然瞥见人间镜海出现一处繁盛之地,定睛一看,才知是当年自己的无心之举造就。
许是慈移上神怜悯人界无修仙问道之圣地,亦或是她单纯觉得此事有趣,总之,她又丢下一只酒樽,那酒樽内虽无清酒,却也不负她望,亦化作仙山在镜海与雾缈山遥遥而立,这座仙山便是漂湮峰。
然漂湮峰的境遇却不如雾缈,在镜海默默无闻伫立数千年仍无人发现,它与雾缈山本就是慈移上神的一对酒樽,外形别无二致,而漂湮峰外围又有更浓郁的云雾环绕,每当朝阳高升之际才影影约约见一个峰顶,故被无知之人当做雾缈山的影子数千年。
直至我漂湮峰开山之祖真真切切爬上漂湮峰才知此处并非雾缈山之影。
然纵是如此,漂湮峰的境遇并未得到过多改善,千百年来,去雾缈山求仙问道之人趋之若鹜,而漂湮峰则门可罗雀,就连上界仙神要选取有资质的修士亦是去往雾缈,漂湮峰还如一个影子,冷冷清清。
直至百年前,雾缈山开始与我漂湮峰交好,起先我并不赞同,虽说雾缈山和漂湮峰同出一源且相望而立,但两山开山之祖风格迥异,修行之法更是天差地别,可谓全无相通之处,并无交好之必要。
然雾缈山异常耐心,日日派人来叩我山门,漂湮峰弟子向来随心顺意,因不堪其扰便与那叩山门之人切磋起来,一来二去,两山每日便换一名弟子相较。
两相较量,必有成长,久而久之,每日晨时与雾缈山的切磋较量便成了两山弟子最为期盼之事。
慢慢我也不在反对与雾缈山交好一事。
六十年前,雾缈山正式提议定期派出弟子与我漂湮峰交换,互相交流修习之法,以便共同进步。
我细思一二,也觉此法可行,便未曾反对。
然那份盟书签订之后,雾缈山却并未派人前来,自那后五年,才有了第一批来交换的弟子。
我记得,那时,雾缈山来了五个人,如同十九还在漂湮峰修行那时一样,其中四人无一例外都不愿来我晴庐,唯独她,毫不迟疑地选择了我。
我领着她到了晴庐,才搬出躺椅准备晒晒太阳,她倒好,一股脑躺了上去,还笑嘻嘻道,“呀!好舒服。”
我本想将她拎下来,但看她那副惬意的模样,莫名觉得不忍心了。
“你叫什么?”我摊开卷起的书,我本来想要用那书来拍怕她的额头,然看着她歪着头眨巴眨巴眼睛看我的模样,我鬼使神差又不想拍了。
我将书换成了我的手,尽量轻柔的拍在她额头上,然她恰巧扬了扬脸,她纤长细软的睫毛拂过我手心有些发痒,我看着日光穿过头顶破败的茅草屋顶投射在她丰满红润的唇瓣上,那一刻,我才意识道,她其实,也可算是个女子,而不是小姑娘了。
“洛颜雀,我叫洛颜雀。哈~我知道你叫什么,川流不息,生生不止,你叫川止。”
她的声音不算甜,但我听了却有一种吃过蜜的感觉,从未有人如此解释过我的名字,我听着有些欢喜。
然她下一句话却让我哭笑不得了,她说,“你虽看着年轻,其实是个老头了吧,我要在你们这呆许久,以后我便唤你川止老头吧。”
我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毫不迟疑将她拎下躺椅,“随你吧,漂湮峰简陋,此后你便住在此处,白日去前殿与弟子们一同上课即可。”
“你不教我吗?”
“我不是你师父。”
“我也不是你的弟子,我是来自雾渺山的交换生。”她蹙眉强调了一下自己的身份。
我不禁失笑,“那又如何?”
“我选了你,自然要与你交换。“
“交换什么?“
“修行之法啊。“
我笑了笑,她那副认真的模样可爱得紧。
我并未如她所愿,第二日,我将她丢到前殿,便离开了漂湮峰。
再回来时已是五年之后,她兴冲冲跑进晴庐院子,嚷嚷道,“川止老头,你回来了。“
她美了些,面目没变,眼角眉梢多了些韵味,像那开得正艳的花和熟得刚好的果。
她周身灵气通透,修为也比五年前增进不少,想来吸收了不少漂湮峰的灵气。
“难为你还记得我。“我其实有些诧异于她眉眼间的欣喜,好似她盼我回来盼了许久一般。
晴庐被她修葺过,我看着感觉比之前精致些了。
“自然记得,我怎么忘记你呢?“她表情极其不认真,甚至有些戏谑,语气却又诚恳得很。
我随手卷了一本书,不曾停顿轻拍在她额上,不过五年而已,她学我漂湮峰弟子的随性妄为学得倒逼真。
这回她没扬起脸,却是扬起手推开额头上的书,连同我也一并被推开。
我见她眸光一闪,周身灵气迅猛流动,手心不知何时聚了气劲,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朝我袭来,我觉得有些好笑,却还是耐着性子陪她玩了玩。
她以灵气为矛,我以卷书为盾,对于我来说,在修为上她还太过稚嫩,纵然我收了九成力,她仍旧一败涂地。
她收敛周身灵气,垂头颓然道,“川止老头,我同你的差距竟如此之大。”
“当然。”
我进屋将躺椅搬出来,寻了个日光充足之地摆上,她乖了许多,不曾同我争抢,我闲闲躺上去,才觉着躺椅也有些不同了,我动了动脑袋,耳边响起一阵细小的声音,鼻尖萦绕一股淡淡清甜香,原是香木枕。
漂湮峰上长了不少蜜香树,然此树非百千年不能成材,树生千岁,斫仆之,四、五岁乃往看,已腐败,惟中节坚贞者是香。
一段沉香得之不易,且极为珍贵,她倒懂得享受,将其斩碎成渣,做成了枕头。
我深吸一口气,沉香木之气如蜜香甜,方才不曾仔细分辨,这会儿深吸一口,才觉其间混杂着一股柔柔的女子发间香气。
我摊开书盖在脸上假寐,过了好半响也不曾听到她挪动的声音,我有些诧异,她并非文静之人,今日却有些反常了。